戾,我以為自古變法,無信不立,遂終於一意固執。若非其後復有子明之謀,真不知將到何種境地?!我每回想此事,必生悔意。然當時其實亦是為情勢所迫,某未及上任,諫官便已論列,新法甫出,績效未顯,諸君子便已視為謀利之臣,必欲逐之而後快。舉目四顧,天下滔滔,賢如君實,親如安國,皆持不兩立之志,當是之時,只知‘義之所在,雖然萬千人吾往矣’,批評之語稍有過激,便覺逆耳,但凡聞到一言半語讚賞,便引為知己,薦以美職,只盼著能有千金市骨之效,天下材智之士,知若能竭力於變法圖強,雖封侯可待……那個時候,誰還記得‘吾日三省吾身’?”
石越聽王安石如此開誠佈公,自承己非,並說起當日秘辛,亦不由動容。他只道王安石執拗,哪裡知道王安石也有這坦然認錯的一面?這時也忍不住說道:“早知程伯淳之事,越十四年前,已為丞相門下客矣!”
王安石卻道他只是客套話,搖頭笑道:“往者已矣。過去的事情,便是後悔,世間卻沒得後悔藥賣。今日與子明說這些,是盼著大宋朝野,不要再有你死我活的黨爭!”說到這裡,王安石神色已經黯然,“我也曾遭喪子之痛,司馬公休之死,我感同身受!大宋不應當如此,大宋不應當如此……”
“這也是越與君實相公之心願。”石越望著王安石,誠懇地說道,“君實相公曾經對越言道,他再也不願意看到大宋還有人要遭此喪子之痛!”
“荊公,越今日之來,其實還奉了皇上的旨意。明日皇上便會召見荊公,皇上令我先來看望荊公,並轉告荊公,去益州的差遣取消了。”沒得到皇上的明言允可,石越也不敢告訴王安石新的任命。
王安石卻也並不關心他的官位,起身謝了恩,便道:“不瞞子明,我早已聽到傳言,道是馮當世去了益州,但這勘亂之事,恐非馮當世所長……”
石越早已在心中苦笑,皇帝將馮京派到益州,一則當然是想借他宰相的威望來鎮一鎮人心,但更多的,卻是皇帝對他這個吏部尚書多有不滿,只不過剛剛罷免一個呂惠卿,皇帝還是想讓人事變動儘可能地能緩一分算一分,馮京既然去了益州,再回政事堂,幾乎便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而馮京其實也早有致仕之意,他去益州,其實也就是掌掌旗,真正在益州處分的,卻是陳元鳳與高遵惠。
但這些事情,他卻是不便宣諸於口的。然而他已知道王安石要當“平章軍國重事”,將來萬事還要他合作,這時候卻也不能全然隱瞞,因只得委婉說道:“馮當世識大體,德高望重,朝廷一日之內,連罷益州轉運使副以下長吏十八名,若無宰臣坐鎮,難策萬全。益州路轉運判官陳元鳳與提督使高遵惠,都曾任軍旅,頗堪任事;王厚、慕容謙、何畏之皆已入蜀,三人皆是軍中名將,平叛不亂。益州事,難的是要如何善後……”
王安石也聽說過王厚三人的名聲,不由點點頭,又問道:“那陳三娘究竟是何許人?為何竟敢作亂?我自東南來,雖聽到些許傳聞,但盡是不盡不實,連汴京之人,也往往說得不近情理……”
石越也早知道王安石必有此一問,這些日汴京與成都府往來使者不絕於道,陳三娘暴亂的原由、經過也大體清楚了,因道:“此事說來話長。國朝以來,頗修文治,三教昌盛,佛教民間最盛者,便是淨土宗,信眾往往結蓮社唸佛,平日信眾間互愛互助,這事相公也是知道的,江西、兩浙,原也是極風行的。而蜀地較他處,尤信鬼神之說,蓮社更為盛行,朝廷屢下禁令,但越禁越多,甚至有地方官全家都信奉者,最後因見沒出過什麼事情,時日一長,所有法令,便已形同虛設。這陳三娘子,原是蓬州伏虞縣的一個寡婦,平時與鄉黨一道吃齋唸佛,她又會用符水治病,偶有神驗——這雖與佛家宗旨,全不相合,但鄉村百姓,卻敬若神明,平時在伏虞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