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頊點點頭,說道:“卿說也不無道理,不過終是查無實據吧?”
“的確沒什麼證據。揭帖的紙張,是河北所產,但是這種紙張大宋有,與遼國互市時也有流傳,極其普遍。從雕版上查,更不可能,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這些物什不是在汴京印刷的。而若從動機上查……”
“如何?”趙頊轉過身來,望著韓維,追問道。
韓維又豈是會胡亂說話的人?他不緊不慢的說道:“若是從動機上查,臣以為只有遼人有可能了。”
趙頊擺擺手,“這件事情,卿不要放鬆就是了。”
“臣不敢。”
“嗯。”趙頊隨口應了一聲,換過話題,說道:“歐陽發是個人才,朕欲賜他進士出身,不料他卻拒絕了。卿說他果真無意功名嗎?”
韓維笑道:“歐陽發若要考進士,不過是探囊取物。臣看他是不願意為五斗米折腰,在白水潭學院為陛下培育人材,在《汴京新聞》做陛下的布衣御史,也是報效之意,臣以為陛下不如就全其之志。”
“也罷。”趙頊點點頭,又笑道:“龍生九子,九子不同。石起與石越一父所生,何至於竟有天壤之別?”
韓維望了趙頊一眼,欲言又止。
趙頊早已看在眼中,笑道:“卿有什麼要說的,但說無妨。”
韓維肅容說道:“臣要說的話,原是不知輕重,不該臣說的,所以臣不敢說。”
“朕與卿君臣之知已非一日,卿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方是。”
“陛下說得是。那就恕臣放肆。”韓維欠身說道:“臣以為石越之才,是天授,非人所能及,故此石起不能與石越相比,並非是因為石起太差,而是因為石越太好。此子前事盡忘,而少年能著《論語正義》,又蒙太祖、太宗皇帝見愛,或者他是太祖、太宗皇帝替陛下選中的臣子,亦未可知!”
“自古以來,有賢主生,必有良臣生。故湯有伊尹,文王有太公,漢高祖有三傑,唐太宗有魏徵……”
趙頊不置可否的望了韓維一眼,說道:“卿不必多說,朕知道了。”
“陛下聖明。”
“朕會下旨給石越認祖歸宗,賜石起勳雲騎尉,給田十頃,讓他好生耕讀傳家。至於石越要如何用,還要容朕三思。”
※※※
遼國馬邑。
耶律浚剛剛抄完一部《金剛經》,見四下無人,偷偷伸了伸懶腰。忽然聽到房外隱隱約約有讀書之聲,不由循聲走出房外,四下張望,原來卻是蕭佑丹在院中讀書。
蕭佑丹見耶律浚走近,連忙放下書卷,欠身行禮道:“殿下。”
“佑丹好雅興。”耶律浚盯著蕭佑丹手中的書,笑道。
蕭佑丹把書合上,遞給耶律浚,卻是一本《老子》。蕭佑丹悠悠說道:“《老子》一書,全篇講的都是權謀機變之術,眼下殿下正用得著。”
“我?如何說我用得著?”
蕭佑丹見四下無人,壓低聲音說道:“如今皇上四處巡遊,朝政越發紊亂了。前一段到大魚濼,鷹坊使耶律陽陸不過博得頭鵝,竟然加工部尚書!又崇信佛事,因殿下在軍中,竟讓殿下抄寫佛經——殿下可知,如今我大遼,也是處處災荒!偏偏我還聽說,知三司使事韓操說今歲的錢穀還會增加,看來韓操授三司使指日可待——可是這些錢穀,又從何而來?只是讓百姓更加離心離德而已。”
耶律浚搖搖頭,說道:“這種事情,非止一日,又何足怪?”
“可是南朝石越,聽說竟是石介之後,眼見便有大用。彼長此消,如何受得?皇上既然四處巡遊,而朝中又是奸臣當道,殿下內憂外患,臣恐怕殿下即便他日順利登基,亦不過一亡國之君!”蕭佑丹面有憂色,正容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