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司馬參政不同意,那麼便召開政事堂會議好了。堂議之後,再請皇上定奪。”
“悉聽尊便。”司馬光滿不在乎的答道。
按大宋新官制的精神,重大軍國政事之決策,有幾種方法,一是由僕射召開政事堂會議,透過之後,再請皇帝批准,然後交門下後省的給事中們審議,三者透過,則頒佈天下;二是皇帝同意後,交朝議討論,政事堂透過,再交門下後省的給事中們審議。任何七體詔敕(冊書、制書、誥命、詔書、敕書、御札、敕榜),無皇帝之玉璽,無僕射之相印,無參知政事之簽押,無都給事中與有司給事中之官印,都是非法的,下級官員有權不執行。而次一等的事務,也可以由政事堂甚至是一個僕射與一個參知政事來決定,不必事事報呈皇帝,但是同樣需要給事中之同意,但這種命令,就不能再稱為詔敕,只能稱為“堂令”、“堂札”,其效力在七體詔敕之下。更次一等的,則是各部寺之部令、寺令,部令、寺令之庶務決策,只須報政事堂與門下後省備案,接受二者之領導與監督,卻不必再有門下後省之印了,但其法律效力也自然更低一等。
熟悉典制的司馬光自然知道這種決策方式是對大唐三省決策精神的繼承與發揚,使其更加制度化與權責清晰。這種制度既保證了皇帝對六品以上的所有事務都有干涉權,也使得政事堂能有一定程度的獨立性,不必再事事都要請示皇帝。他自然知道呂惠卿利用其僕射之權力,要求召開政事堂會議,並且還要報呈皇帝批准的用意——政事堂諸相之中,只有僕射可以單獨要求召開政事堂會議,參知政事必須至少二分之一發起,才有此權力——呂惠卿是想刻意向皇帝表示他對皇帝的尊重,並且故意把這件事情提高到一個軍國大事的地位來,吸引朝廷的關注。司馬光一眼就看穿了呂惠卿的動機,他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自己根本不就是呂惠卿的目標——雖然表面上看來,有自己的堅決反對,他只能召開政事堂會議來決定。
司馬光並不知道呂惠卿與石越曾經有一次密會,若是他知道他面前的這位“呂相公”一面與石越偷偷約盟,一面卻又毫不客氣的玩起了小動作,還不知道會有什麼樣的厭惡。不過,他現在就已經夠厭惡這個“福建子”了。
差不多在同一時刻,慈壽殿。
“……古琴一架,衛夫人真跡一幅,《春山圖》一幅……”一個年老的內侍站在太皇太后榻邊,不帶任何感情的念道。
“《春山圖》?李思訓的《春山圖》?”曹太后打斷了內侍。
“老奴愚昧,老奴不知。”內侍並沒有半點慚愧之意。
曹太后毫無血色的臉上泛起一絲笑意,道:“哀家知道了。繼續念……”
“是。……寶刀一柄。沒了。”
曹太后微覺一怔,道:“就沒了?”
“是。”
“看來石越還真是煞費苦心啊。”曹太后的念頭並沒有說出來,歇了一會,才問道:“官家是怎麼說的。”
“官家把四件東西看了一眼,沒有說話,又讓人送回去了。後來,官家對李憲說,這幾件物什,石越也買得起,不過蒐羅起來卻要費點心思。李憲說,以清河郡主之炙手可熱,石越費點心思,也是人之常情,他李憲也曾經送過幾樣禮物,雖然比石越的要差一點,但是花的錢卻是差不多。官家說,你李憲是內臣,他石越是外臣,不可相提並論。”
曹太后不易覺察的皺了一下眉頭,問道:“李憲服侍過三朝皇帝,連他也替石越開脫?”
“這都是老奴從別處聽來的。不敢欺瞞娘娘,老奴等做內臣的,每年都會收到一些外官的禮物。石越每年冬至與端陽的禮物,便是他遠在杭州之時,也是從來不曾少過的。雖然禮物都不重,不過是一點特產之類,但是內臣中,都感念他這麼一點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