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一定會成為失敗的原因之一。本來朝廷一直在向石子明施壓,一直在討論平夏城的僵局,但是現在的爭議,卻讓朝廷暫時忘記了平夏城的僵局。石越一向狡猾多智,焉知這不是他的詭計?桑郎你又何必摻和進去?這等權術伎倆,桑郎你是謙謙君子,自然所知不多,但是似石越與呂惠卿,卻是用得爐火純青。依我說,這些事情,咱們還是能避開就避開——自然,若是大是大非,咱們也要有擔當,不怕得罪人,但是這等小事,又何必在意?石子明固然寫了那篇奏章,可是大宋朝又有誰會認為他對?這又有何爭辯的意義?還不是因為他是石子明,若是旁人說了,便當成瘋言瘋語,誰也不會當真。”
桑充國默默想了一會兒,終於緩緩點頭,舒眉道:“確是如此。”
王倩見桑充國想通,嫣然一笑,道:“既是如此,不妨再賣石越一個人情。石越不是說力戰之後,困於窮途,不得己而降敵麼?桑郎豈不知《太史公書》有《李陵傳》?《汴京新聞》不如就從《李陵傳》入手,闢出專門版面來,來討論李陵該不該降匈奴。這件事情,既與石越的奏摺有關,又不點名道姓,聲討石越,比起乾巴巴的引經據典,也要有意思得多,最要緊的,是可以給石越緩解一些壓力——千載之後,不知多少人同情李陵的遭遇,若從這裡看來,石越說的,未嘗就沒有一絲半點兒道理。只需先把水攪渾了,哪怕最後得出結論,石越的觀點全然錯了,也不要緊——如若把水攪渾一兩個月,石越還不能擺脫困境,那便是他命該如此,我們也不必管了。”
桑充國聽到此策,不禁擊掌讚歎,笑道:“夫人真是女中諸葛亮。”
“官人謬讚了。”王倩裝腔作勢,玩笑道。她此時的心中,想的卻是更深遠的事情。她幾乎是出於一種直覺,便意識到石越此時還沒有達到他的頂點,在這個時候,桑充國向石越提供一些方便,日後能收到的回報,必然十倍百倍於此。這種有百利而無一害的事情,王倩是不能不為桑充國考慮到的。至於一個人在力戰後是不是可以投降,這件事情與她王倩又有什麼關係?也許她也會看不起那些貪生怕死的人,她會欣賞文死諫、武戰死,但是這些東西,絕對稱不上是她王倩的“大是大非”。
桑充國不知道,王倩心中,此時的“大是大非”,便是他桑充國與王倩腹中即將出世的孩子。
如是而已。
石越絲毫不知道自己的奏摺在汴京城掀起了怎樣的軒然大波。
他還在考慮應當怎麼樣讓人們接受不得己的投降並不是犯罪。但是他真有無限的茫然,找不到任何支撐點。他翻查了《唐六典》與大宋朝的法令,一遍一遍的去讀《論語》、《春秋》、《孟子》,試圖尋找理論上的支撐點,但是卻一無所獲。
生命的價值,在“仁義”這樣的道德準則之後。
華夏諸族人民,自有史記載以來,一直到大宋熙寧十年,都普通相信,世間有高於生命的意義存在。
對於家族、對於君主、對於國家、對於種族、對於文明的忠誠,毫無疑問,都在自己的生命之上。
憑心而論,石越並不排斥這種說法。
他從心裡就厭惡那些背叛自己的民族,背叛自己的國家的人。他對於君主可以缺少忠誠,但是石越對民族與國家,卻有著極深的忠誠觀念。“漢人學得胡兒語,反向城頭咒漢人”,這世間還有比這更卑劣的人嗎?
一個人如果肯為自己的國家、族類、文明而犧牲,石越會從心裡尊重他,並且也認為這樣的人,理所當然受到全種族的尊重。
但關鍵是,石越認為這種犧牲,應當出於個人的自由選擇。
選擇犧牲的人是君子,不選擇犧牲的人就是小人麼?
選擇犧牲的人值得尊重,不選擇犧牲的人就罪該萬死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