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淵閣中,毛紀這些日子腦海中不時的回想著那日魏彬與自己的對話,心中對那黃冊所記之事一直縈繞於心。
“要是楊廷和和蔣冕未走就好了。”毛紀如是想著。“如今情形與那正德三年頗似,楊廷和、蔣冕此時負氣而去,真是如謝遷、劉健一般了。誰如劉瑾?你魏彬還太弱了點。你想透過清丈皇莊,支援皇帝丈田獲取皇帝歡心,痴心做夢罷了!”
丈田?正德的丈田真是如獲取皇帝歡心的不二法門了。劉瑾就是這樣做的。
正德二年十一月,劉瑾命戶部侍郎王佐等踏勘徐保所進皇莊田四千三百餘頃,量出餘地給無田民種之,如例起科。
正德二年十一月,敕守臣踏勘汝府獲嘉、輝縣二縣三橋坡田地,共一百三十一頃餘,賜該府者七十頃。其餘為退灘無糧地,只以原賞地與之。
正德二年十二月,命巡按直隸御史趙斌清理大同無糧地,得五千九百五十九頃餘,清理宣府原設聽撥屯田地四百五十三頃餘,失額並無糧餘地二千零十八頃,照數造冊,備考。
同月,又命司禮監太監王高金、戶部員外郎馮顒查勘涇王奏請土地,賜王為業者二百零五頃,其餘各類土地一千七百餘頃,難以給賜。錦衣衛逮繫有關人員至京究問,後仍以其中無糧地七百餘頃賜之。
正德三年二月,戶科給事中段豸查勘山東活鹼地官民地一千二百七十八頃餘,可辦納存留以備常賦,死鹼官民地六百三十九頃餘,可折納布鈔以寬民力。
正德三年四月,命巡按陝西監察御史張或清理寧夏等衛屯地,新增四幹四百餘頃,戶部議,有拋荒者,亟召人佃種。
正德三年五月,命監察御史李瑛清查甘州等十二衛古浪等三所屯田,清出膏腴田三千餘頃,除補原額之數外,尚有一千餘頃,撥軍壯餘丁承種。
正德三年六月,山東巡按周熊查山東屯田,比永樂年間多一萬八千三百五十餘頃。戶部議,已清田糧行各衛徵納。
正德四年二月,派戶部主事李思仁核實張允於弘治初所獻徽府河南鹿邑、直隸毫州田土,得地六千一百九十餘頃,起稅二萬四千餘石,以二千石給徽王,其他輸河南有司。
毛紀心中細細盤算著劉瑾當權時,清丈田畝的所做所為,種種行徑,恰似春蠶作繭,層層疊疊織就羅網。
他也知道群臣如今就是將司禮監眾人比作劉瑾之時,王瓊如焦芳一般了,所以自己不能走,為了朝廷他也不能走。
“焦芳以閣臣首與之比,於是列卿爭先獻媚,而司禮之權居內閣上。”
念及此,毛紀收拾一番立刻出了文淵閣,他決定去找一人去,正是蔣冕的岳父,都察院左都御史陳金。
在陳金的書房內,陳金與毛紀對坐在紫檀嵌螺鈿的羅漢床上,中間隔著個填漆戧金炕桌,上頭擺著盞汝窯天青釉茶甌,甌中雨前龍井已泡得淡了。
毛紀趁著機會便將心中所想一一道出。
“你當真信那閹豎的鬼話?"陳金將茶盞重重頓在案上,震得菩提盆栽簌簌作響,"正德二年劉瑾清丈田畝,何嘗不是打著‘清隱田,充國庫’的旗號?最後丈出個什麼玩意!那丈出的田地倒似長了腳,十之八九都跑進了藩王勳貴的私囊!”
毛紀垂首盯著青磚縫隙。斜陽透過窗欞,將蔣冕給陳金的《耕織圖》投在地上,耕牛的眼睛恰好對著案頭的奏本。
“我只是一時不解。”毛紀突然抬頭,"既然早知北直隸官田、學田流失,為何"
“為何不奏?”陳金坐下,喝上案頭的奏本,“正德九年黃河自延津東南溢入徙駭河清出的灘塗地如今都在誰名下?樹根生了蟲,難道要把整棵樹砍了?”
窗外傳來夏蟲沙沙的叫聲。陳金忽然劇烈咳嗽起來,帕子上點點猩紅竟與御筆硃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