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若男等人聽他話中意思,知道陳敬龍至少眼前是不會死的,都略微鬆了口氣。
陳敬龍在眾人掐揉之下,又慢慢緩了過來;閉目喘息片刻,輕輕問道:“除了這些,還有別的傷亡麼?”
眾人相顧默然,都不敢再說。
陳敬龍淡淡苦笑,嘆息道:“義營中人,徒步退逃,途中絕不可能一無折損;你們不必瞞我”
齊若男支吾道:“義營江湖豪傑退逃時,可與軍兵合騎,並非只能靠徒步奔走”
陳敬龍追問道:“你只告訴我,現在義營還剩多少人?”
齊若男受逼不過,遲疑片刻,輕聲應道:“逃入鏞城的,有九百餘人”
陳敬龍長嘆一聲,慘笑道:“九百餘人……嘿,那是折損大半了”喘了幾口氣,又問道:“除六營、七營、十營副將外,還有將領傷亡麼?”
齊若男、歐陽莫邪、賀騰三人默然不語。項拓躊躇片刻,一咬牙,正色說道:“左右已講了這麼多,不差最後這點兒。敬龍,我索性全告訴你吧;但你要答應我,千萬要壓制情緒,不能激動”
陳敬龍深吸口氣,輕輕點頭。
項拓講道:“剛退逃不久,二營便被暗族騎士追上;二營副將引三千軍斷後,陷入敵軍兵叢,有死無生。逃至鏞城時,四營落在隊伍最後方,為防敵軍御尾而入,四營副將不敢進城,率親兵翻身死戰,守護城門;最終城門得以關閉,四營副將及三百親兵卻戰死城下。這一戰,咱們一共是損失了五員副將”
陳敬龍聽他講完,流淚嘆道:“好,好,半個陳家軍毀在我手裡,我還有何面目苟活於世?……取我衣甲來,我去與暗族軍拼了這條性命便是……”一邊說著,一邊奮力掙扎起身。那臃腫漢子急忙將他按住。
賀騰冷冷說道:“勝敗乃兵家常事。既然為將,便要經得起失敗;豈可連一次敗仗都承受不住,只想尋死?”
陳敬龍急道:“這許多性命,皆是因我而送,我良心永難安寧,倒不如死了乾淨……”
賀騰冷硬斥道:“既然你沒有做將軍的胸懷,當初便只蟄伏於江湖罷了,何苦到軍隊中來?”
陳敬龍愣道:“做將軍的胸懷?……我……我並不是嫉賢妒能、不肯容人之輩,亦非睚眥必報、小肚雞腸之徒;我的胸懷,有何不妥?”
賀騰緩緩搖頭,沉聲言道:“你說的,是尋常人的胸懷,並非將者之懷。以你胸懷來講,在普通人裡,確算是極寬闊的,但作為將軍,卻還遠遠不夠”
陳敬龍不通道:“依你這話,凡是將軍,胸懷都是比我要更寬闊的了?”
不等賀騰說話,項拓搶道:“真正的將軍,未必比你更能容人,未必比你更能忍氣;但卻一定比你更能容忍悲傷、愧疚;否則,不等戰死沙場,便早都自己抑鬱而死了今日戰死五將,皆是與我相伴十餘年的同袍弟兄,四營副將更就戰死在我眼皮底下,我眼睜睜看著卻無力去救;你說,我的心裡便沒有悲痛愧疚麼?可是……可是……”
他連說兩個“兩是”,眼中已瑩光閃動,卻忽地仰頭“哈哈”一笑,粗著嗓子繼續說道:“可是,我老項是個將軍,胸中容得下這悲痛愧疚,這便是將者胸懷了哈哈哈哈——”長笑聲中,轉身大步出房。他笑聲裡,並無歡欣之意,只有無限悲憤哀傷之情,如著傷野狼之哀嚎,似喪子惡虎之悲嘯,令人聞之心顫。笑聲不絕,漸漸遠去。
陳敬龍聽了他這一番言語,若有所悟,愣愣出神。
賀騰面容依舊冷硬,眼中卻也有淚光閃動;沉默片刻,長長嘆了口氣,低聲說道:“一將功成萬骨枯。這萬骨之中,有敵人的,也有自己部下的。將軍因貿然出兵以至戰敗,喪送了將士性命,所以愧疚;這是將軍有良心、重情義;但將軍卻要明白,天下並沒有百戰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