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沉沉,又始終提不起力氣來,唐青崖清算了身上所有的東西,餘下幾個不成器的霹靂彈,被血浸濕了,還有個聊勝於無的訊號彈。他握緊了那把僅有一臂長的弩,當中餘下三支箭。他仔細檢視,從fèng隙裡摸出一張小紙條。
寫得太過潦糙,貌似信手而就地幾個字:&ldo;只信白羽。&rdo;
卻說唐翎兮,她輕功卓絕,迅速地追上剛走出三合鎮的唐玄翊一行人,簡單地打了個報告。唐玄翊知道她做事穩妥,並沒生出疑心,多問幾句後便招呼她跟上。
唐翎兮不言不語,原地化為了一個會走路會喘氣的傀儡假人,握住兩把短刀。她垂著眼皮,腳步越來越快。
從三合鎮前往內府議事堂的小道狹窄,只容兩人並肩、一人縱馬。他們走出幾步,隱約可見遠處燈光點點,依舊一派寧靜。
唐玄翊忽然心頭一軟,直覺這一切謀劃順利無比。他沒發現唐翎兮多了一把刀,還盤算著接下來的事,腰側驀地一冷。
他睜大眼睛,低頭看見一把匕首直直地插|進肋下三寸,而咫尺的距離,唐翎兮依舊面無表情,好似手上那動作不是她支配的一樣。
&ldo;這把短匕是出師之時,每人都有的,匕首鞘上暗紋門規。&rdo;唐翎兮輕聲道,好似喃喃自語,&ldo;切忌同門搏命……但欺師滅祖者,人人得而誅之。&rdo;
她說完這些,彷彿沒用力氣,將那短匕從唐玄翊肋下抽出,沾滿了血,順著刀尖往下淌,黑衣上斑斑駁駁,看上去有些髒。
唐玄翊不可置信地望向面前的女子,聽唐翎兮如同任何時候一樣,好像馬上就要斷氣般說道:&ldo;玄翊,你是聰明人,自己也說了……其實對我們而言,誰當門主並不重要。你當旁人卑賤如螻蟻,卻不知千里之堤,正是潰於蟻穴的麼?&rdo;
她說完這些,胸口稍微鈍痛,拿出一枚丹藥吞了。那慘白的臉上看不出任何,唐玄翊直到被拉走,都不知道他到底走錯了哪一步。
幾個追隨唐玄翊的人亂成一團,有個搶先叛變了:&ldo;大師姐,該當如何?&rdo;
唐翎兮閉著眼想了想,良久道:&ldo;你跑快點,在黑竹林找到唐白羽,讓他去後山找阿青。剩下的人改過自新,去門主面前請罪吧……若問到我,就說我回寒潭去了。&rdo;
她悄悄地結束了一切,見餘下諸人分散開了,這才緩慢地蹲了下來。
還以為自己已經鐵石心腸,大義滅親之後全不掛懷。只是血脈相連,到底有所不捨。她驀然想,&ldo;我當初和他一起長大的話,會不會……他不至於變成這個性格?&rdo;
冷血,貪婪,卻又難以言喻的手軟。而唐玄翊最後一點信任,到底被辜負了。她猛地發現,自己還是不夠瞭解親兄弟。
唐翎兮拂過眼角隱約的濕潤,那陣鈍痛彷彿並沒有因為丹藥有所好轉。她又坐在地上,竹林中安靜如初,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惟獨心裡難受得很。
黑雲散去,月光越過竹葉零落在地上。
唐翎兮恍惚間嗅到了桂花香,而唐門是沒有桂花的,她心無旁騖地坐了一會兒,走出一個趔趄,終於還是強撐著躍向了寒潭的方向。
這一場變故悄然而生,又默不作聲地平息,可誰都沒心思去論功過。
唐白羽依照翎兮所說,從山谷中好不容易撿回了奄奄一息的唐青崖。蜀中夜裡潮濕,他渾身的傷口、斷裂的手骨都加重了情勢,整個人當天夜裡發起了高熱。
紅竹夜以繼日地看護,仍舊被這人微弱了好幾次的呼吸嚇得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