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一抖,一股勁力擊在瘸子的肚皮上,只聽嘭的一聲,瘸子空一聲倒在床沿上。瘸子家的床並非正宗的席夢思,而是模彷席夢思一般的大木床。緊跟著,隊長的第二掌再一次顯示了功夫,這相當於一個足球前鋒衝上去補射。球進了,瘸子還立足未穩,同志們就聽到了大木床卡嚓一聲痛苦的尖叫——瘸子家的值錢家當遭到了重創。瘸子的功夫確實不一般,漲紅了臉大大的吼一聲,站住了,臉憋得豬臉一樣紅:“儘管來,儘管來!”
隊長的第三次衝擊來更加迅猛,這不打緊,再緊接著是瘸子一退,退到了冰箱上。冰箱完了。單開門的長慶牌冰箱在眾目睽睽下,哐噹一聲倒在了牆角,剛才由下崗女工撤回的酒菜來了個底朝天:紅的白的,綠的黃的遍地流。瘸子的女人第一件事沒有去收拾飯菜,而首先是蹲下身子去檢視冰箱的壓縮機,連連叫喊:“遭了遭了,這回遭慘了!”
董央見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也顧不得了面子,弄髒了雙手,小心地從地上流著的肉菜酒水中邁過一條腿去,說:“我看看。”
這時侯屋裡的人才恍然大悟,董央是學機電專業的。董央蹲在壓縮機旁邊,用手背去摸那砣鐵傢伙。在場的人無不懷著景仰的心情等著,等待的目光傳達到董央回過頭的那一瞬間,這當兒的董央一下子清楚地明白了:這幾個中國老百姓的善意和厚道,於是笑笑。董央抬起頭來發現了瘸子家牆上的那幅畫,畫是瘸子花三塊錢買回的地攤貨——一個裸女捧著一個水罐。董央鎮定地聽了壓縮機好半天,說話了,他平靜地告訴大家:“壓縮機還在工作,是好的,沒得問題。”
這一年冬天,瘸子家的窗外人影憧憧,沒有月色,這幢從山崖邊撥地而起的大集體房子,一行人從二室一廳的地下室裡走出來,一步一步上了天橋。董央走在前頭,走到馬路邊,董央回過頭來與送行的瘸子兩口子握別,一行人都轉過頭去,站住了。
“等我的通知,回去吧,老楊!”董央白淨的臉已被夜雨淋溼,顯得更加沒有血色。
隊長、偵察兵、公安老李、毛紡廠下崗機修工一一全都站在風雨中與瘸子握手,神情都極為莊重。董央站在瘸子身旁,說了一句話讓在場的人終身難忘,董央說:“這就是風雨人生啊!”
隊長也對瘸子說:“到俄羅斯去,大家多保重!”
雨斜斜地飄灑在這幾個人的臉上、身上,馬路上跑著一輛一輛的計程車,瘸子還有些戀戀不捨,隊長說:“有什麼事打電話吧!”董央走過來,堅定地對瘸子承諾道:“放心,等簽證一下來,我第一個通知你,回去吧!”瘸子這時才說:“我沒事,你們慢走啊,再見,再見!”
一輛計程車在旁邊等了一陣,開走了。董央見隊長板著臉,有些不解,問:“你都沒有信心了,怎麼辦?隊長你要振作起來。”隊長說:“不是我不振作,我是怕到了俄羅斯出問題。”
“出什麼問題,隊長你別胡思亂想,現在啥事都是走一步看一步,那你說怎麼辦,不去了?”
隊長擔心他到俄羅斯去了,單位上那份工資讓別人代領了。
“你老婆呢,你不是說不上班,工資都是你老婆領的嗎?現在這個老婆怎麼樣?”
董央是不會說堂客的,那是重慶土人對重慶婦女的篾稱,包括對自已的媽現在也一律改稱老太婆。
二
金色陽光舞廳是重慶楊家坪主城區,眾多舞廳中的一家,舞池昏暗的地下室大約有近500平方,每天來這個舞廳的舞客約有500人。這500人當中,男女幾乎各一半,都是各有各的目地。男女交混在一起,男的為的是性,女的為的是錢。最裡頭的便是所謂的深水區,燈光極度幽暗,到了舞曲最勁的的時侯,完全看不到人的臉孔。舞曲漸終,燈光又突然亮起來,照見人們一張張花花綠綠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