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在鎮上的廟門口搭起簡易的舞臺,演出完了之後拆掉木板當床。夫妻關係的,就會在偏遠的地方用幾塊木板圍成一個箱子,隔音隔視。班裡的查某戲稱那是“夫妻檔的私密空間”。單身的查某郎查埔郎或簇擁一團,或獨獨分開,全憑喜好,前提是有多餘木板的情況下。
戲班的生活很艱苦,從分得的包銀中能看出演出並不景氣。奇怪的是,人們依然說說笑笑,抱著十二分的熱忱演好每一天的演出,有時候我甚至覺得那熱忱裡滿含濃濃的絕望與悲壯,因為誰也不知道明天在哪裡,下一站到哪,不知道明天是否還有機會繼續唱下去,但沒有更好的辦法,就像太陽始終會落山,而我們能做的時候,只是在夕陽下盡情的歡唱絕歌。
丁永昌總是很忙,那天之後我幾乎很少再見到他。他總是騎著那輛破舊的摩托車穿鄉走鎮,尋找演出。運氣好的時候,可能臨鎮就會收到邀請,甚至有人慕名而來;運氣不好的時候,可能要從一直從臺北找到臺南,也不一定會被邀請。那天,他正是出門找戲才在路邊救的我。
眼角的傷加上手心的割傷讓我流失很多血,整個人看上去瘦弱不堪,我休息了好長時間身體才稍微緩過來,開始幫手打理戲班的雜物。眼角的線因為沒有及時找到醫院,後來我便動手自己拆了,但彼時肉芽已經和線長在一起,拆線之後傷疤逶迤醜陋,成為我臉上永久的傷。
我在戲班的工作都是一些很簡單的勞力活,比如整理道具和服裝,在廚房打打下手。戲班的師傅收弟子的要求很高,要年紀小,要身段好,要有可塑性,有悟性,有表演天分。彼時我已經將近十六歲,對於拜師學藝來說,已經算高齡了,加上胸口平平,面黃肌瘦,實在不能稱之為可塑之軀。也好,我也很安於這樣的生活,無憂無慮,無拘無束,無慾無求,三餐溫飽,輕鬆度日。過去的一切彷彿就在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徹底地終結在黑暗那頭了。
只是有時候我躺個在那小小的隔間裡,望著滿目繁星,聞著淡淡的清苦的艾草味,偶爾會想起母親,想起她面色蒼白滿眼空洞地望著我,顫抖的雙唇失去血色像兩片薄薄的漿紙。不知道她是否像我一樣時常受噩夢的困擾,不知道她是否會經常想起那晚的事,會不會一面失魂落魄地找我一面像那些女人一樣破口大罵我大逆不道,會不會擔心我客死異鄉而食不下咽。還有江采薇,以及我那段不知道算不算初戀的初戀,不知道她最後有沒有和那個小白臉在一起。想著想著就會不由傻笑起來,所有快樂的不快樂的往事,就在那個以為永遠都過不去的夏天裡,無聲無息地過去了。
那時候小黃總是很安靜地坐在我的床邊,不吭一聲。後來我又找了塊破布幫它把傷口包紮起來,只是畢竟是被剜去一塊肉,它又一路跟著我們顛簸,到後來傷口逐漸好了之後它走路的姿勢仍有些彆扭。它的毛髮被我清洗過後乾燥蓬鬆,看上去沒那麼瘦了,身上也沒有了怪異的臭味,戲班的人對它倒是好了很多,有時候還會逗它一逗。不過狗是最懂得感恩的生物,就算別人對它再好,每晚它還是棲在我的床腳。
若說這樣的生活還有何不盡人意的地方,估計就是浴室了。戲班的浴室是在空地上隨便豎起幾塊木板就成了,基本算是露天開放式。這本不算什麼,從沒有人奢望過多豪華的裝置,也沒有人覺得辛苦,大家都習以為常,好像他們生來就接受了這樣的宿命,唯一不適的人只有我。往日那不斷蠱惑我心神的飽滿,那引起我無線狎思的揹帶,突然有機會毫無保留地展露在我的面前,我被這突如其來的視覺撞擊得不知所措。於是我只好每晚只好幫忙著收拾餐具,收拾戲服,收拾道具,但無論我怎麼磨嘰,最後總還有一兩個人共用。那狹小的空間裡,相隔不到一米的距離,連對方身上的汗毛都看得一清二楚,晶瑩的水珠從她們優美的鎖骨沿著凹凸有致的曲線流下,在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