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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部分

“我們去醫院。”她說。豪邁地將代表白蛇蛇鱗的裙襬撩起一邊,插在腰間。

“你不能走,你走了戲就演不下去了。”

“演不下去就不演了,你的眼睛要緊。”她堅持。

“我們準備了這麼久就為了一舉奪魁,不能就這麼功虧一簣。”

她要走,我要留,我們就那麼僵持著。身邊是銅鑼此起彼伏的聲音,可我們仿似什麼都聽不到了。我的手仍按著傷口和左眼,少了一隻眼睛,她的身影開始浮動起來,看不真切,如夢似幻般。大概真是夢幻吧,不然我怎麼聽見她說在她眼裡,我就是全世界呢。我怔忡著,腳下卻不由自主地跟著她走。

傷得不算嚴重,沒有傷及眼睛。打了麻藥,我也數不出到底縫了幾針。只記得有一雙手飛快地在我眼角穿針走線,而我腦子裡想的全是那一句如夢似幻的“在我眼裡,你就是全世界。”

從眼角的餘光裡,我能看到她全神貫注地看著醫生縫合。那雙薄薄的好看的雙唇緊閉著。有好幾次,我甚至抑制不住地想確認她剛才是不是真說了那句話。我那麼急於肯定它,又那麼害怕地不敢求證它,以至於從醫院回到旅館我都還沉浸在如何開口的問題裡。

戲班落選了這是毫無疑問的,每個人臉上都透著一股暮靄沉沉,就像在對我無聲地指責。就算受傷了,也不必毓敏秀親自送去醫院的,這樣的話就算表現不突出,好歹也算有始有終,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虎頭無尾。毓敏秀沒說什麼,只是簡單交代事已至此,就放大家一天假可以盡情地遊玩,便又不見了。一直到後半夜才回來,好像還喝了酒。

搬去宜蘭之後我們就很少參加野臺演出了,後來我和丁建業成婚,即使有野臺演出我們也再沒同宿一屋過了。她推開門看到我的時候有些詫異,微微晃了晃腦袋醒了醒酒,才走到床邊,換下鞋子。

“你去哪兒了?”我問。

“去找那幾個評委道歉,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重新演一次。”她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倒身睡在床上,雙手揉著額頭,彷彿醉得不輕。我起身給她倒水泡腳,她很順從地泡上了。

“那他們怎麼說?”

“他們說要商量一下,明天才能有結果。如果能重新演一次的話,也是明天最後一場。”

“你跟他們喝的酒?”

她輕輕應了一聲,又沒音了。這個女人不知從何時起就一直擔任著男人的角色,不管是臺上還是臺下,她都是如此擔當如此重情重義,只怕她早被生活磨礪得已經忘記自己只是個女人了。我掬起一捧水,緩緩沿著她的腳踝淋下,按摩著腳踝的位置。奔走了一天,腳踝該是極酸極酸的。她猛然坐起身子,想要制止我。

“你躺著吧,我能為你做的也就只有這些芝麻綠豆的小事了。”我說。

“阿鳳,你千萬不要這麼說。你為我做的,實在太多了太多了。”

大概是水溫太熱,我直覺得蒸騰起來的熱氣燻得我眼睛一片霧濛濛的。

“有你在這,我才能做其他事情。”她說。聲音很輕,但字字清晰。我甚至能聽見她的呼吸變得粗重,大概是喝了酒的緣故。如若只是酒精的作用,那天亮後,酒醒了,我們又該如何自處呢?

很久沒有聲音,我只是機械地重複掬水敷她的腳踝。那雙纖細白皙的小腿,一如當年一樣,只是因為練功的原因,看上去更結實了。水漸漸涼透,她提起了腳。我們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

臨睡前她檢視了我的傷口,帶著淡淡酒精味的溫熱呼吸,以及略顯粗重的呼吸聲,聽來總別有一種想入非非。但我們各自睡去。我背對著她,她的手小心翼翼地越過被子,停留在我的肚子上,隔著薄薄的衣服,散發出燙人的溫度。但我們各自睡去。夜靜得出奇。

☆、第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