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長的愛人來取丈夫的遺物了。她雖是婦救會幹部,也未能免俗地穿上了戴孝的白衣、白鞋,剪髮上還扎著白絨繩。她那憔悴的形狀使戰士們幾乎不敢認了。她知道指導員很想保留一件親密戰友的遺物,於是把血染的毛衣送他。她清楚地知道,即將奔赴塞外的指導員十分需要那件毛衣,在整個相見過程中,他們幾乎沒有說話,生怕一開口就大放悲聲。但從她聳動的雙肩和顫抖的白頭繩上他窺測出她是多麼艱難地壓抑著心中的悲慟!
女房東被好男人嚴格管束起來。日裡夜間都能聽到鐵鏈的鋃鋃聲。真子沒有再見過,他似乎久已睽違她那花朵般的笑臉和銀鈴似的笑聲了。秋空高藍得爽人,秋日豔麗得怡人。但他的心海上卻佈滿了凝重的陰霾。
這天,指導員忽然聽到了真子撕心裂肺的慘叫,便一個箭步竄到房東屋裡。他看見,那狂怒的瘋女人正抓緊真子的嫩胳膊,而瘋女人的另一隻手卻被丈夫緊緊拉住,真子見他,便仰起血淚交流的小臉向他哭訴:“俺娘不讓我跟你們玩。我不聽,她就使勁打我。。。。。。”
他向那女人大吼一聲:“放手!”這聲音使他都覺震耳,他那震怒的黑瘦臉孔也一定十分嚇人。猛然間,女人驚呆了。她手一鬆,口鼻淌血的真子便撲向指導員。
指導員攬過真子,向瞠目結舌的女人大聲訓斥:“前幾天,你咬傷了我們的戰士。今天,你又狠打親近我們的孩子。說明你非常記恨我們。其實應該記恨的是我們!你們帝國的法西斯軍隊飄洋過海入侵中國,傷害了上千萬中國人。我的後頸就留有你哥哥的刀印。你哥哥還殘狠地虐殺了辛樂堡的近百名婦孺老幼。我帶著救援部隊趕到時,親眼目睹了滿街煉焦的斷肢殘骸。。。。。。你為國敗兄亡而痛苦得發狂,可見過我們營長遺留的妻子嗎?你見過她痛苦得脫形的憔悴形景嗎?!”
指導員見到營長愛人忍住的眼淚,這時竟不合時宜的奪眶而出。他氣惱地抹了一把涕淚交流的臉,然後掏出石柱拍給他的那紙碑文,轉交日本女人的丈夫,歷聲吩咐他:“把這篇碑文翻譯給你的夫人,讓她明白,她那罪惡累累的哥哥是死有餘辜的!”
之後,指導員便領了真子憤然走出。
這兩天聽不到那女人的狂叫悲嚎了。石柱說那日本娘們發瘋是裝的。還說對這種女人就得來硬的。他認為那天指導員罵得欠狠。又過了兩天,房東的診所重新開業應診了。偶爾,指導員也能看見那個幫助丈夫的日本女人。
她那母狼似的雙眼變得陰悽悽的。
真子又來營部玩了,她把用變色的鉛筆畫的圖畫拿給指導員和石柱看。看她那笑眯的眼笑彎的唇,看到她和石柱耳鬢廝磨嘁嘁喳喳說話,指導員暗想:人要都像孩子一樣心無偏見胸無芥蒂該多好啊。
連隊領到了軍衣軍裝。背了三年冀中戰士重又打揹包了。在作著裝演練時,指導員把日本呢大衣打在揹包上。但堅挺沉重的日本大皮鞋卻不能插在井字形的揹包繩上。軍用挎包難裝下,穿上以夾腳。出於無奈,他只好用鞋帶吊掛在脖頸上。
大部隊遠行前,開始進行群眾紀律檢查。戰士們把房東的水缸灌得飄悠悠的齊了缸沿,把院子明明光光。小真子一直歡快地跟著戰士們跑前跑後。
出發時房東來為戰士們來送行。小真子一直用溼軟的小手拉著指導員依依不捨。送行人還有真子的奶奶。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