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海岸亮起,彷彿上元節放進湖中的花燈,大片大片徐徐向海中飄去。
忽然一股清苦的藥香拂過臉頰。
旁邊的梓素看見來人,低頭屈膝行禮:“舵主。”
林然側頭,看見熙生白從長廊盡頭走過來。
他還是那身白底青紋的醫服,膚色白皙,眉目冷淡,這樣昏暗的霞光中,陰影遮在他臉上,也不會顯出什麼陰翳幽冷,哪怕神色再難看,也是莫名的清冷乾淨。
熙生白冷著臉,走過路上所有敬畏躬身的人,看見她站在這裡,冷冷望了她一眼。
林然垂眼,識相地要往後退,卻被他叫住:“你過來。”
林然微微頓了一下,看見熙生白已經掠過她走到亭邊。
林然走過去,走到他錯後一步的位置。
他一時並沒有說話,只是定定俯瞰向海面,林然也不打擾,安靜站在那裡,目光往下望去。
海面不知何時已經浮滿了熒光。
那些小舟如星光閃爍,浩瀚在海面鋪開,徐徐循循往東海更深處飄去。
海中不知身在何處,可從這裡高處俯瞰,那些舟光分明漸漸鋪成一個巨大繁複的紋路,鋪滿整片霧海。
“時空境。”
林然突然聽見熙生白一聲,意味不明:“舊典殘卷有云,混沌初開,擬將億萬萬時空相疊,首尾相接,相交不滅,造化萬物生”
海面忽然亮起了光。
晏凌抬起頭,望見斑斕的浮光自霧海的盡頭亮起,彷彿一個巨大的光團輻射開,萬千刺眼的光芒穿透他的身體。
神志瞬間僵直,腦海一片空白,彷彿所有的記憶與情緒、力量與生命被從識海中生生扯出,扯向天空,從四面八方,遙遙匯入那巨大的光團。
晏凌瞳眸倒映著斑斕的光影,他餘光望見身側身後無數人影倏然倒下,像驟然死去一樣無聲軟倒進舟船裡。
他也慢慢跪下,伏倒在狹窄的舟倉裡,修長的身體痙攣地輕顫。
他一下一下地喘息,汗珠順著額角滑落,泯進他已經變成完全漆黑的重瞳。
那些光影拉扯出瑰麗的色彩,向他罩來——
“呵。”熙生白冷笑,並不知是在譏諷自己還是誰:“瘋子。”
他突然轉頭望著她。
“我怕是沒空再與你說話,趁現在囑咐你。”他冷冷說:
“若我死了。”他說:“你立刻跑。”
“誰也不必管,你自己跑。”
“帶著洛河神書,去找你師父,將此間事皆告知他。”
林然緩緩眨了一下眼,泛著苦香的寬袖拂過她衣襬,熙生白躍出長亭,身形如青鶴翅展飄逸。
——光影如利刃刺進腦海,晏凌闔起眼,倏然重重倒下。
林然站在亭邊,海風吹起她的白髮,她慢慢仰起頭,望著海面生滿浮光,熙生白的身影被白光包裹。
巨大的光芒自東海中心爆發,籠罩蔓延整片海面,在觸及海濱之岸,被一道橫長白光如屏障擋住,緩緩上升,直至徐徐合攏,鋪滿整片天空。
——
蔚繡瑩狼狽伏在地上,全身止不住地發顫。
她聽見書簡悠悠的輕磕聲,自頭頂而來。
海霧化為山石,鋪在他腳下,他倚坐在石崖峭側,肩頭搭著一段絨裘半氅,半開的竹簡鋪在膝頭,支起一隻手,白皙的指尖抵在額角,有一搭沒一搭地輕點,修長的手肘裸露,寬袖如流雲垂落。
人間再不會有這樣的風流色。
“這卷書,得了許多年了。”
瀛舟慢慢翻著書,輕嘆一聲:“你可知它是從哪得來的?”
蔚繡瑩顫顫看過去,看見幾個龍飛鳳舞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