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哀苦。’《子夜歌》雖然讓後人琅琅上口、回味無窮,卻不知當日晉女子夜如何經歷歡喜哀苦、期盼失望,直至對心愛之人絕望到底,才有了這《子夜歌》。若早知有此,子夜必定不肯,不肯受這煎沸苦楚。”我所有悲沉的隱痛,在一瞬間迸發了出來,“情愛辛苦,一路行來總是風雨處多,明媚時少。不如一開始就不要也好,免得日後苦痛無盡。”
他默默沉吟,片刻道:“風雨處多,明媚時少。只因這個人不對,不能給你四時明媚,反而為你帶來滿天陰霾。若有人一心一意待你,願給你四時明媚,遮蔽風雨,你也不願意麼?”
我悽楚一笑,坦白胸襟道:“我吃過痛,已經害怕了。”我不敢看他,只低頭道:“還有一首《子夜歌》,王爺可聽過?”
他微微垂眸,只對著那盤玫瑰醬出神,聽得我說,方笑道:“未知娘子說的是哪一首?”
深紅色的玫瑰醬,被小心盛放在雪白的碟子中,如暗紅的一顆心,被攪得軟了碎了,一塌糊塗。我思量須臾,慢慢道:“人生愁恨何能免?**獨我情何限!故國夢重歸,覺來雙淚垂。高樓誰與上?長記秋晴望。往事已成空,還如一夢中。②”我道:“這是李後主的《子夜歌》,雖不應景,卻有兩句話是事事皆通的。往事已成空,還如一夢中。於我,往事既已成夢,將來之事也是一眼望得到底的,踏實過下去就好,不必再有任何做夢之事了。”
心底的悽微與悲涼,如植根在老梅虯曲枝幹上的蒼厚青苔,絲絲縷縷帶著數十年風霜的陰影,縱然燭火明暖如斯,亦是無法照亮了。
他也不說別的,只問:“往事的種種委屈,真能俱已成空了麼?”
良久無言。縱有千言,亦只能如此。
我轉一轉身,道:“我累了。”
他說一聲“好”,仿若還是尋常,道:“你好好歇息,這兩日宮中有事,我恐怕不能時常來了。”
我只微笑望著他,道:“好。我會照顧好自己。”
他也不避嫌,為我掖一掖被角。我心裡微微一動,只作不知,閉眼睡下。
註釋:
①出自《子夜歌》。《唐書·樂志》曰:“《子夜歌》者,晉曲也。晉有女子名子夜,造此聲,聲過哀苦。”《宋書·樂志》曰:“晉孝武太元中,琅琊王軻之家有鬼歌子夜,殷允為豫章,豫章僑人庾僧虔家亦有鬼歌子夜。”殷允為豫章亦是太元中,則子夜是此時以前人也。《古今樂錄》曰:“凡歌曲終,皆有送聲。子夜以持子送曲《鳳將雛》以澤雉送曲。”《樂府解題》曰:“後人更為四時行樂之詞,謂之《子夜四時歌》。又有《大子夜歌》《子夜警歌》《子夜變歌》,皆曲之變也。”
②這首《子夜歌》是後主入宋後的作品,表達了亡國的悲痛和對故國的無限思念。大意為:“人生的遺恨何時才能完結?只有我如此悲痛沒有盡頭。睡夢中回到故國,醒來卻仍然要面對殘酷的現實,不由得雙淚暗灑。亡國後的日子孤單清冷,無人陪伴,誰還可以和我一起登高遠眺,遙望故國呢?以前一起在晴朗的秋日登高望遠的日子,我永遠也不會忘記。可是那種快樂的日子,再也回不來了。往事不過是一場春夢,美好但難以留住。醒來依舊是空,什麼也抓不住。剩下的只是無窮無盡的回憶和痛苦。”
第二十二章 碧玉歌
也不知過了多久,彷彿是很久,亦沒聽見他出去的聲音,我也不敢動,只蜷曲在被中。屋裡極暖和,這樣緊緊抱著被子,身上竟沁出些微的汗意,背心毛毛的熱,似幼年春天的時候穿著杏子紅的單衫躺在草地上,新長出來的草葉尖而嫩,就這樣隔了衣裳扎著。
卻是浣碧輕巧的嘆息,似蝴蝶緩緩落在耳邊。
我也不睜眼,亦不動,只輕聲問:“好好兒的,你嘆氣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