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合上奏章,不覺變色,道:“這…皇上若真依照汝南王所言追贈玉厄夫人為玉貴太妃,那先帝顏面要往何處放?皇上又要如何自處?”
玄凌一掌重重擊在案角上,道:“豎子①!分明是要置朕於不孝之地,且連父皇的顏面也不顧了!”
我見他如斯震怒,忙翻過他的手來,案几是用極硬的紅木製成,案角雕花繁複勾曲,玄凌的手掌立時泛出潮狀的血紅顏色。
我心下微微一疼,連忙握著他的手道:“皇上息怒。不必為他這般生氣,豈非傷了自己的身子,更不值得。”
玄凌道:“是可忍,孰不可忍!就算朕肯做個不肖子,太后又怎麼肯呢?”
我想了想,道:“這‘玉貴太妃’的追稱實在不妥,貴、淑、賢、德四妃向例只有各一人,清河王的生母舒貴太妃尚在人間,若真以此追封,且為‘貴太妃’,清河王便也處於尷尬之地了。這未免也傷了兄弟情分。”見玄凌沉思,我又道:“岐山王玄洵為先帝長子,又是如今的後宮位份最尊貴的太妃欽仁太妃所出,欽仁太妃也未及贈淑太妃或賢、德太妃啊,只怕岐山王心中也不能服氣哪。”
這話我說得直白了些,但果如汝南王所奏,那麼諸王和後宮太妃心中必有嫌隙,這前朝和後宮都將要不安穩了。
如此利害相關,玄凌怎會不明白、不動了雷霆震怒。
玄凌只是一言不發,但見額上的青筋累累暴動,怒極反笑,道:“朕若允他,必失前朝和後宮的人心;若是不允,他必定懷恨在心,前番種種功夫和佈置,皆算是白費了。”
他看得如此透徹,我亦默默,良久只道:“若他立時興兵,皇上有多少勝算?”
他眸中精光一閃,瞬息黯然:“朕手中有兵十五萬,十萬散佈於各個關隘,五萬集守於京畿附近。”他頓一頓,“汝南王手中有精兵不下五十萬,佈於全國各要塞關隘。”
我悚然,道:“那麼皇上需要多久才能佈置周全,以己之兵力取而代之?”
他道:“若這半年間能有朕親信之人知曉兵部動向以及汝南王一派各人姓名官職,令各地守將分解奪取汝南王五十萬精兵,朕再一網打盡,那麼一年之內即可收服。”他微微苦笑:“只是他步步進逼,只怕朕這裡還不能對他了如指掌,他已經興兵而動了。”
他也有這樣多的無奈和隱忍。身為後宮女子,成日封閉於這四方紅牆,對於朝政,我曉得的並不多,更不能多有干涉。那一星半點的朝政,若非事關自身與家族之利,我也不敢冒險去探聽涉及。向來我與玄凌的接觸,只在後宮那些雲淡風輕的閒暇時光裡,只關乎風花雪月。
這樣驟然知曉了,心下有些許的心疼和了然。這個宮廷裡,他有他的無奈,我也有我無奈。帝王將相、后妃嬪御,又有哪一個不是活在自己的無奈裡,各有掣肘。
我情不自禁溫軟地俯下身,安靜伏在他的膝上。他身上的玄色緞袍滿繡螭龍,那些金絲繡線並不柔軟,微刺得臉頰癢癢的。我輕聲道:“那麼為長遠計,皇上只能忍耐。”
他的身子微微一震,那麼輕微,若非伏在他的膝上,幾乎是不能察覺的。他仰天長嘆一聲:“嬛嬛,朕這皇帝是否做的太窩囊?”
心裡霎時湧起一股酸澀之意,仰起頭定定道:“漢景帝劉啟為平七國之亂不得已殺了晁錯;光武帝劉秀為了興復漢室連更始帝殺了自己兄長之痛也要忍耐,甚至在登基之初為穩定朝政不能冊封自己心愛的陰麗華為皇后,只能封郭氏女。但也是他們平定天下,開創盛世。大丈夫能屈能伸。皇上忍一時之痛,才能為朝廷謀萬世之全,並非窩囊,而是屈己為政。”
他的手輕輕撫上我的肩胛,嘆道:“嬛嬛,你說話總是能叫朕心裡舒服。”
我搖頭:“臣妾不是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