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涼的來蘇水味道里,這個小朋友在我腳邊打著呼嚕,毛茸茸的睡衣,白色的扣子,小草的圖案,一株一株的小草。
會診的時候,她又狠狠地哭了一鼻子。
醫生給出的治療方案有兩套:
a方案是在拇指和手腕上各切開一個口子,把已經縮到上臂的手筋和拇指上殘留的筋扽到一起,在體內用進口物料縫合固定。
b方案是把筋扽到一起後,用金屬絲穿過手指,在體外固定,據說還要上個螺絲。
治療效果相同,b方案遭罪點兒,但比a方案省差不多一半的錢。
我想了想,說,那就b方案好了。
沒辦法,錢不夠。
那一年有個兄弟借錢應急,我平常沒什麼大的開銷,江湖救急本是應當,就把流動資金全借給了他。現在連工資卡的餘額算在內,帳戶上只剩兩三萬塊錢,剛好夠b方案的開支。b方案就b方案,老爺們家家的皮糙肉厚,遭點兒小罪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
大夫說:確定b方案是吧?
我說:嗯哪。
雜草敏忽然插話道:a!
借錢的事她不是不清楚,銀行卡什麼的都在她那裡保管,她不會不知道帳戶餘額。
我說:b!
她大聲說:a!
我說:一邊去,你別鬧。
她立馬急了,眼淚汪汪地沖我喊:你才別鬧!治病的錢能省嗎?!
她一哭就愛拿手背捂眼睛,當著一屋子醫生護士的面,嗚嗚地哭了起來。
我覺得太尷尬了,摔門要走。
醫生攔住我打圓場:好了好了,你妹妹這是心疼你呢……
當著一屋子外人的面,我又臉紅又尷尬,想去勸她別哭,又抹不下臉來,又氣她又氣自己,到底還是摔門走了。
一整個下午,雜草敏都沒露面。
到了晚上,我餓得要命,跑到護士值班房蹭漂亮小護士的桃酥吃,正吃得高興呢,雜草敏端著保溫盒回來了。
她眼睛是腫的,臉貌似也哭胖了。
她把保溫盒的蓋子掀開,怯生生地擎到我面前說:哥哥,你別生氣了,我給你下了麵條。
一碗西紅柿雞蛋面,冒著熱氣,西紅柿切得碎碎的,蛋花也碎碎的。
我蹲在走廊裡,稀里呼嚕吃麵條,真的好吃,又香又燙,燙得我眼淚噼裡啪啦往碗裡掉。
從那一天起,只要吃麵,我只吃西紅柿雞蛋面。
再沒有吃到過那麼好吃的西紅柿雞蛋面。
我吃完了面,認真地舔碗,雜草敏蹲在我旁邊,小小聲說:哥,我以後不兇你了,你也別兇我了,好不好?
我說:嗯嗯嗯,誰再兇你誰是狗。
我騰出一隻手來,敲敲她的頭,然後使勁把她的短頭髮揉亂。
她乖乖地伸著腦袋讓我揉,眯著眼笑。
她小小聲說:我看那個小護士蠻漂亮的。
我小聲說:是呢是呢。
她小聲說:那我幫你去要她的電話號碼好不好?
我說:這個這個……
小護士從門裡伸出腦袋來,也小小聲地說:他剛才就要走了,連我qq號都要了……還他媽吃了我半斤桃酥。
最後到底還是執行了a方案。
她知道我死要面子,不肯去討債,也不肯找朋友借,更不願向家裡開口。
缺的錢她幫我墊了,她工作沒幾年,沒什麼錢,那個季度她沒買新衣服。
手術後,感染化膿加上術後粘連,足足住了幾個月的醫院。
雜草敏那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