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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讓我潸然淚下的那一段臺詞,具有典型的大話哲學的膚淺與煽情,尤其還配上了拙劣的鏡頭:1900毅然拋開禮帽以後,鏡頭以誇張的特寫,將禮帽一次次多角度地拋向大海。這不還是美國好萊塢電影的簡單套路嗎?我是那麼驚訝與慚愧。我自嘲地笑笑,然後連眼睛都不眨地拋棄了這部電影,同時,也把自己被感動的那一個夜晚拋棄了,還把此後的許多生命經歷 —— 推薦,聯想,回味 —— 統統否定並完全拋棄。

生命是用來揮霍的(2)

就是這樣,我就是這樣無情。我經常否定自己的生命經過,從不尋求任何理由儲存往日不再美好的“美好”記憶。我是自己生命裡一個沒有負擔的記憶者。我不相信時間,不相信青春,不相信歷史,不相信傳言,樂於相信的是自己的醒悟與親睹,我是一張連自己都深感淡漠的臉。

前一段時間,我在法國,因出版事務要去一趟南方的阿爾勒小鎮。事先的行程計劃,是在阿爾勒停留一天,居住一個夜晚。但是到了法國以後,忽然想起了凡高,想起了凡高著名的油畫“向日葵”以及許多油畫的光和色,於是我決定在阿爾勒多呆一天。真正到達阿爾勒小鎮之後,我立刻背棄了自己的初衷,有了另外的故事。阿爾勒小鎮的陽光就是與眾不同,格外灼亮又光照時間極長,氣候在一日之內,由涼爽至溫暖至寒冷,色色植物因此都格外鮮豔。原來,凡高畫的向日葵就是阿爾勒的向日葵,凡高油畫的光與色,就是阿爾勒的光與色,一個有天賦的畫家怎麼能夠不接受大自然的饋贈和生活的秘授呢?頓時,凡高不再神秘,不再是我的名勝古蹟,而是一種切實的理解了。我甚至連大街上的“向日葵”明信片和旅遊T恤衫,都沒有走近看看。我毫不猶豫地走上了古羅馬的斷壁殘牆,在小鎮的最高處久久留連,坐看日出日落之下的阿爾勒。晚飯時候,我去一家北非餐廳,吃一種叫做“酷絲酷絲”的北非飯,慢慢地吃到很晚很晚,一邊觀賞著阿爾勒小鎮的人們,一個姑娘,低胸絲綢連衣裙,外套的卻是皮大衣,長長的,是冷峻的黑色;碩大的耳環在她頸項側畔搖曳不停,與她的多條鑲流蘇的長圍巾交相輝映;腳卻是赤腳,足登豔麗的高跟拖鞋,染葡萄紫的指甲油,這就是難忘的阿爾勒小鎮風情了。

多呆一天的時間,依然與凡高以及其他著名畫家無關。無論是在大街小巷漫步還是靜靜坐在旅館喝咖啡,都是因為阿爾勒本身。原來,阿爾勒小鎮從古羅馬時代就陽光格外燦爛,就顏色格外鮮豔,就人與物都具有格外的風情。我居住的旅館,是阿爾勒最古老最優雅的旅館之一,旅館的好幾段牆壁,依舊還是古羅馬的城牆。約百年前,法國一個著名女歌唱家,退隱來到阿爾勒,創辦了這家旅館,把它變成了全歐洲的藝術博物館和藝術沙龍。度假的藝術家們紛紛下榻這裡,喝酒,歌唱,吟詩,看鬥牛,他們順便帶來了自己的繪畫和攝影作品。而每年,在鬥牛節獲勝的鬥牛士,也把自己五彩斑斕金光耀眼的鬥牛服掛上了旅館咖啡廳的牆壁。阿爾勒明豔的夕陽,一直到晚上10點才變成夜幕,幾乎每一個黃昏,都是縱情的享受。在縱情的享受中,女歌唱家慢慢地衰老了,她丈夫去世了,她再也打理不動生意了,終於有一天她咬牙賣掉了旅館,在賣掉旅館的兩天之後,女歌唱家悄然離世。這不是寫在旅遊指南上的故事,是我下榻旅館的歷史由來以及沿襲到今天的裝飾風格。我老老實實地坐在陳舊的老沙發上,背靠一段古羅馬的牆壁,長久地注視一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