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公務?隱居的小院用的木料都比王宮裡的薄,蓋不住聲音,娉婷若是唱歌,即使只是輕唱,歌聲也能從屋內飄到牆外,讓楚北捷聽得如痴如醉。
雖如痴如醉,但絕不真的痴醉。
如果真的痴了,醉了,他該毫不猶豫繞過那道牆,跨進娉婷的屋子,把唱歌的人緊緊摟在懷裡,輕憐蜜愛。
他沒有。
只是站在牆後,聽她似無憂無慮的歌聲,聽她與紅薔說話,與風說話,與草說話,與未綻的花兒說話。
八個月,他生命中最痛苦、最長的八個月。
許久以前,他曾許諾,要在春暖花開時,為她折花入鬢。
春,何時來臨?
是夜楚北捷仍然入了娉婷的房。
仍是豪取強奪的佔有,仍是無動於衷的冷漠。
“王爺,”娉婷在黑暗中看窗外天色,沒有一顆星的夜晚,冷而寂寞,她低聲問:“明天,大概會下雪吧?”
楚北捷摟著她,似已睡去。
她知道,他沒有睡。
他知道,她知道他沒有睡。
除了冷漠,他不知道該如何懲罰懷中的這個女人,也不知道該如何懲罰自己。
“明天,是我的生辰。”娉婷在楚北捷的耳邊,問:“王爺可以陪陪我嗎?明日會下雪,讓我為王爺彈琴,陪王爺賞雪……”
楚北捷忍耐不住,睜開大眼,用力將娉婷摟緊,換來一聲驚叫。
別再說了,不要再說了。
生辰又如何?娉婷,我只能在漆黑中如此愛你,朗朗乾坤下,有我深深敬愛的兄長,和他死去孩兒的魂靈。
楚北捷在清晨離去,娉婷看著他的背影,抿著唇一言不發。
天色從灰到亮,短暫的光亮後又是一片陰沉,烏雲籠罩白日,沉甸甸直衝著塵世壓來,寒氣逼人。
“呵,要下雪了吧?”紅薔呵著氣。
娉婷正坐在窗邊,伸手出去,轉過頭來:“看。”掌心處,是一片薄薄雪花。
“下雪了。”
初時是薄而小的雪花,到後來狂風越烈,捲到天上的,都成了鵝毛大雪。天陰沉著臉,似乎已經厭惡了太陽,要把它永遠趕在烏雲之後。
沙漏一點一滴地向下滑落,娉婷默默數著。
今日是她的生辰,現已虛度了三個時辰。
她在漫天大雪中誕生,這只是她的猜想,其實,只是王妃的猜想。白娉婷究竟出生在何日,這個問題也許只有從未見面的爹孃可以回答。
她記得,王妃將她帶回王府的那天。王妃誇道:“冰雪聰明,定是在大雪天的雪娃娃託生的。”王妃為她選了一個有雪的日子做她的生辰。
她喜歡雪,每年生辰,王府都會生氣勃勃。何俠常常找來一群歸樂的貴族公子斗酒,何肅王子也在其中,少年們喝到微醉,便會百般地慫恿:“娉婷,彈琴,快彈琴!娉婷,彈一曲吧。”
冬灼最愛胡鬧,往往早把琴取來了,擺好,拉著娉婷上來。娉婷笑彎了腰,勾指。眾人先前都是吵吵鬧鬧的,但琴聲一起,很快就會靜下來,或倚或站,一邊聽曲,一邊賞雪。一曲完畢,會聽見身後一陣與眾不同的帶著音律的輕輕掌聲,她就會高興地回頭嚷道:“陽鳳,你可不能偷懶,我是壽星,你聽我一首曲,可要還上十首。”
娉婷怔怔地笑了起來,又怔怔斂了笑容。
大雪紛飛中,世事滄桑。
此時此刻的孤單寂寞,天下人都可以不管,但楚北捷不可以不管。
他不該不理會。
她再看一眼沙漏,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想見的人還沒有來。八個月,她忍受了種種冷待八個月,笑臉相迎,溫言以對,為什麼竟連一點回報都得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