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催他進去,自己要迎客,可沒工夫陪他站這嘮。
林子明便先進去了。
然後是李荊山,和女婿王諒聯袂而來。
再然後是嚴楚瑜和嚴老爺嚴大爺一行人。
再然後是方磊和青華府方家本家爺們……
梁心銘過濾般,含笑迎進一個又一個客人,有官有商。她雖有氣度,卻也不會謙遜至此,之所以站在這,一是做給人看,二是看來人。
看來人什麼呢?
自然有些門道。
王亨再廣撒請帖,也不可能將不入流的小官給請來,總要上得了檯面。如黃知府,還有青華府下轄幾個縣的縣令都趕來了,再就是府衙和縣衙內有品級的屬官。
那些沒品級的胥吏和班頭衙役雖然職位低,平日裡辦事卻要靠他們,其中不乏心腹,也都跟著主官來了,一是幫著打點支應事務,二來跟著長長見識。他們不能進議事廳,就在外面候著。有些人臉上全是好奇,有些人神情警惕,還有人不動聲色地四處察看,或者四處與人寒暄交結。
這麼一來,陣仗越發大了。
梁心銘看了一會就準備走。
內院女眷也來得差不多了。
男人好弄權謀,女人愛耍心計,來了這麼多女人,只要有那麼幾個七竅玲瓏心,恐怕就能唱大戲。
她怕惠娘駕馭不住。
她交給惠孃的任務並不多,但這麼大一場宴會,萬一中間出點變故,會打亂整個計劃的。
說是盛宴,但是既沒請戲班子和說書的,也沒有找些秦樓楚館的歌舞女子來作陪,只是吃酒宴。
王亨辦這場盛宴的目的是為了查案,請戲班子的話,來的人越發雜了,不是自找麻煩麼。再者,找些女人來,他又不會染指,回頭還讓梁心銘不高興。
他人雖坐在堂上,卻牽掛梁心銘的去留,一面將來客盡收眼底,一面不忘讓一安去看梁心銘走了沒有。
一安便借傳話跑出去幾趟,每趟回來都對他輕輕搖頭。
他微微皺眉,看看堂下都快坐滿了,便示意一安“上酒”。於是一安帶著雙喜三元四順等人,各執一銀壺,下堂挨個地幫眾人斟酒。來回走了幾趟,才斟完。
酒杯都是一色的青花瓷杯。
小小的,花鳥紋。
杯中酒清冽無比。
眾人都是酒經考驗的,聞著覺得有股異香,不禁互相交換眼神,低聲問這是什麼酒,竟然都沒喝過。
老閻王正縮在後院的二樓上,望著前面議事堂奸笑:老夫才配的酒,喝了終身難忘,便宜你們了。
王亨不給眾人時間琢磨,咳嗽了一聲,頓時“嗡嗡”的低音靜止了,人人抬頭看他。他目光銳利地掃過他們,並未停頓,但是大家都感覺他注意了自己,更加正襟危坐。
王亨開口了,清越的聲音響徹大堂。
先是一番客套話,說他代皇上巡視徽州,這場宴會就是皇上獎勵地方官員辛苦的,說罷話鋒一轉。
“……這將軍府才被滅門,背後牽扯謀逆大案。本官追查月餘,卻抓不著頭緒,因此請各位來此相助。本官知道,反賊拉攏了許多官紳,到底誰忠誰奸?”
堂上落針可聞。
誰也不敢出頭。
耿忠也沒有多嘴。
王亨舉杯道:“這杯酒,便是本官辨明忠奸的清心酒,若問心無愧,與反賊從未勾結,便喝下這杯酒。”
話音一落,堂上更靜了。
剛才已經很靜,現在似乎眾人連呼吸都屏住了,所以更靜,一個個眼神卻豐富極了。
造物主賜給人一雙眼睛,不僅是用來看這個世界的,有時候它們會搶了嘴巴的功勞“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