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手感不算好,方嘉鳴五十投二十六中。最後一顆籃球砸中筐邊,咚地彈了出來,巨大的回聲環繞在球館上空。籃球旋即落到了球場邊線之外,一直滾動到長椅邊才停下。
方嘉鳴彎腰將球一一撿起,扔進一旁的回收筐裡。
還剩幾顆球沒撿完,方嘉鳴放在長椅上的手機卻振動了起來。
他將球丟下,拿起手機一看,竟然是孟昀的電話。現在已經晚上十一點了。
「餵?」
「嘉鳴,你現在回來一趟。」
「幹什麼?」
「小林領隊喝醉了,你過來送他回去。」
「神經。我已經到家了。你們這麼多人沒人能送他?」方嘉鳴沒有說自己在球館。
「我們都不知道他家住哪裡啊,只有你去過!趕緊來啦!」說完孟昀就把電話掛了。
方嘉鳴砰地將腳邊的籃球踢進一旁的筐裡。他徑直走回了休息室,洗了把臉,手邊沒有毛巾,水珠順著額頭淌到了下頜。
方嘉鳴把機車鑰匙在手裡轉了兩圈,最後還是塞回了口袋。對方喝醉了,顯然不方便坐車。
他只能揣著手機走出去,叫了輛計程車。
十五分鐘後,方嘉鳴回到了方才離開的火鍋店門口。食客們已經走得七七八八,冷清了不少。
他推開大門,往裡走去,最裡面那張大長桌邊,有人伏在桌面上。
那人露出了潔白的後頸,頭髮軟趴趴地垂下,腦袋埋在了胳膊裡。
方嘉鳴環顧四周,那六個隊友已經不知去向。一群廢物。他在心底罵了一句。
說著,他就架住了面前人的胳膊,掛到了自己的肩頭。
林樹似乎已經睡熟了,面頰被熱氣燻得更紅了一些,安靜地靠在自己肩頭。鼻息帶著點酒氣。
方嘉鳴去過一次林樹的家,準確的說,他上次去的時候,只知道那是主教練林永森的家。
那時候他還不認識林樹,也不知道林樹就是林永森的兒子,更不知道這個像是有些社交障礙的漂亮男孩,會成為他們今年夏訓的臨時領隊。
林永森家在江大附近的教職工宿舍。方嘉鳴一進門還有些驚訝。因為在他的印象裡,林永森早早就叱吒國內聯賽,應該有不少積蓄才是。現在一家人卻蝸居在這個不到八十平的兩室一廳裡。
他不是喜歡打聽別人八卦的那種人,也從沒開口問過緣由。他跟著林永森進了家門,那時這個家裡安靜得出奇,只有客廳的老座鐘跳字的聲響。
當時,林永森是帶他回來拿封存了幾年的聯賽錄影的,拿完之後兩個人就出了門。臨走時,他聽到林永森朝著次臥的方向喊了一聲。
「煤氣灶記得關!」
大約過了三四秒鐘,次臥的門裡傳來一個悶悶的男孩聲音。
「知道了。」
方嘉鳴如今再回想起來,那是他聽到林樹說的第一句話。語調像清晨薄霧下的水面一般毫無波動。
而現在,他背著這個沉睡的男孩,再次走上了前往教職工宿舍的路。
這棟宿舍樓建在城市環線不遠處的半山腰上,要抵達單元門需要先向上爬幾十級石路臺階。
林樹安靜地伏在方嘉鳴的肩頭,鬢角的頭髮一下一下地蹭著他的脖頸。方嘉鳴側過臉就能看到他低垂的眼瞼,長長的睫毛搭在下眼瞼,窄窄的雙眼皮褶消失在眉下一寸半。
他一級一級向上踏著步,手臂託著背上人的大腿。
輕飄飄的,跟營養不良一樣。方嘉鳴腹誹。
林樹的呼吸平緩悠長,心跳像是落地的玻璃彈珠,一下下擊打在方嘉鳴的後背。
他仰頭看向剩下的臺階,昏黃的路燈在路面打出幾個深金色的錨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