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比劃著,豬的心臟就在前腿邊上,在這個位置捅下去,血才放得乾淨。他的小徒弟已經給他打了一個月的下手,這是他的小徒弟第一次主刀。
可惜,小徒弟這一刀再也沒機會紮下去了。
院門忽然咣啷一聲被踢開了,幾個衙差一擁而入,手執鋼刀,殺氣騰騰,把張屠戶師徒嚇了一跳,他們站在那兒一動也不敢動,他們還以為這些衙差誤聽了什麼信兒,要來他家拿賊的,這時要是敢亂動,捱上一刀都是白挨。
可是,他們驚奇地看到,這些公差不是衝著人來的,而是衝著豬來的。一個衙差衝上去,手起刀落,“嚓嚓”兩聲,便砍斷了綁豬的繩子,肥豬翻到地上,哼哼幾聲,落荒而逃。
張屠戶目瞪口呆地道:“幾位公爺,你們這是……”
一個捕快慢慢走過來,看看掛在廊下的幾扇肥豬肉。大聲道:“聖人有旨,從即日起不可殺生,張屠戶。你就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吧。”
“啪!”
他剛說完,後腦勺就捱了一巴掌,一個似乎是小頭目的捕快瞪了他一眼。對張屠戶道:“聖人是彌勒轉世,慈悲為懷,已經下了聖旨,即日起禁止天下人漁獵屠宰。枉殺一切無辜生靈,明兒連肉都不讓賣啦。你這個活是幹不成啦。咳!這廊下是已經殺完的豬,那就沒辦法了,左邊那半扇我要了,算便宜些吧,你今天賣不出去,明天就沒機會了 。”
張屠戶站在那裡一臉茫然,根本沒有聽清這個捕快頭兒的話。他爺爺是殺豬的,他爹也是殺豬的,他已經殺了一輩子豬。平生就學過這麼一門手藝。如今皇帝不讓殺豬了,他以後可怎麼活?
“你這殺千萬的秦懷德。生兒子都沒屁眼兒,快從我家滾出去!”
積善坊東二巷子堵頭住著的劉奶奶正飛快地追在幾個坊丁後面。一邊追一邊咒罵著,匆忙間連她剛撿起來那枚雞蛋都忘了放下。那枚雞蛋是老母雞下的。還溫熱著呢。老母雞被幾個坊丁追著,張開翅膀滿院子撲騰,撲騰的塵土飛揚。
秦坊正是被劉奶奶看著長大的,被老人家罵幾句也不敢還嘴,只是縮頭縮腦地站在那兒。一臉悻悻然。
“秦坊正,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
劉奶奶的兒子杜天偉在齊家綢緞鋪子裡當二掌櫃的,見多識廣,驟聞“噩耗”卻不驚慌,他對秦坊正道:“誰說我們家養這老母雞是為了殺來吃的,我們是為了吃雞蛋,這沒罪吧?這又不是殺生。”
一個坊丁替秦坊正幫腔:“杜三哥,你這話誰信啊。它現在是下蛋,它正下著蛋你當然不捨得殺,可要是等它不下蛋了呢?你偷偷殺了,我們也不知道啊,這可是違抗聖旨的。”
“怎麼會呢?”杜天偉笑容可掬地道:“大不了……你們就像官府管制耕牛一樣,登記造冊嘛。我家裡養了幾隻母雞,你們都記上,擅殺一隻就抓進大牢吃板子,那不就成了?”
幾個坊丁聽了大為意動,他們家裡也養的有雞,方才已經先告訴家裡提前宰掉了,免得白白放生,可要是把雞也當耕牛似的保護起來,咱只吃雞蛋不殺雞,那總成吧?
剛剛被罵了個狗血噴頭的秦坊正不悅地哼了一聲,道:“放屁!雞蛋不是葷腥麼?雞蛋不是生靈麼?那小雞是從哪兒孵出來的?”
杜天偉道:“雞蛋沒皮沒毛沒肉沒骨沒有血脈,怎麼算是葷的呢,有本事你從雞蛋裡挑根骨頭出來讓我看看!”
秦懷德還想保住他的坊正之位呢,可不想因為一隻老母雞毀了他和他兒子的前程,馬上說道:“雞蛋能孵出小雞,那就說明雞蛋也是生靈。不是生靈,何以誕生生命?所以,你想養老母雞下蛋可不成,這蛋也是不能吃的。”
劉奶奶家裡,秦坊正和杜二管事就雞蛋屬於葷還是素,展開了一場富有哲學意義的激烈辯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