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利沉吟片刻,正色道:「縣主蕙質蘭心,所擬之物並無不妥,唯有一二物件,略犯內宮忌諱。」
秦琬溫言,微微挑眉:「內宮?郭貴妃、李惠妃和劉華妃的喜好,我都顧慮到了,陳修儀也沒落下,即便是仙師,亦是按著往年的例來,不知還有設呢需要注意的?」
枕頭風的威力固然不可小視,不爭皇位的代王也不需要對後宮諂媚太過。
皇后過世,三夫人沒了兩個,剩下的那個已是方外之人,逢年過節都不拋頭露面。
四妃雖是從一品,卻也受不得正一品親王的全禮,想到她們打理後宮多年,頗為瞭解聖人,又是如今妃嬪中身份最高的,秦琬才照顧了一下她們的喜好,儘量讓賀禮不要刺到這三位的眼,哪怕是魯王的生母陳修儀,秦琬也顧慮了幾分。至於魏王的生母鍾婕妤,這位常年累月都不準出席任何場合的妃嬪,誰會在意她的喜好?
吳利敢挑秦琬的毛病,自然不會無的放矢,故他欠了欠身,恭敬道:「縣主有所不知,後宮中還有一位藍充儀,雖無所出,卻極受聖人寵愛,即便是……」他本想說太子妃,卻立刻意識到這個外甜內苦,害得太子無子嗣,墳塋淒涼的女人已成了是皇室禁忌,便生生改了口風,「便是陳修儀,也需避其鋒纓,開罪不得。」
聽見這個妃嬪姓藍,代王有一些印象,便問:「這個藍充儀,是不是侯妾出身的那個?」
吳利想不到秦恪竟問得這樣直接,略頓了頓,方道:「正是。」說吧,他壓低聲音,有些緊張地說,「藍充儀不喜旁人提及她的出身,自她得寵之後,本來就位於末流的巨平侯府更沒了聲息。」
秦恪聽了,不住皺眉。
他記性不錯,依稀記得,這位藍充儀三年前還是正四品的美人,如今就變成正二品,九嬪中排第七的充儀了?
要知道,美人到婕妤,婕妤到九嬪,看似就是一個位份的差距,實則天差地別。襄城、新蔡公主的生母,生女有功方封婕妤,若沒生兒育女卻能封婕妤,已是聖人愛重的表示。至於九嬪,那又是另一重意義,細細算算聖人的後宮,能位居九嬪的,或生子有功,或家世顯赫,或是聖人做王爺時就進府,且有個名分的老人。藍氏侯妾出身,不過殊色驚人,何德何能,可以位列九嬪之一?要知道,魏王的生母也只是個婕妤,代王的生母……也只被追封了九嬪中最末的充媛。
藍氏不過是一介侯妾,代王的生母葉氏雖也是精心調教出來的歌伎,卻是實打實的良民。聖人若嫌葉氏出身低微,為何給藍氏優待?如此一來,聖人昔日的原則和堅持,豈不是一場笑話?
秦恪身為人子,自然惦記生母,聽見吳利這樣說,免不得憤憤不平地想——葉氏命運飄零,因美色被強搶入王府,成為湘王籠絡嫡出兄長的工具;她運道好,被臨幸一次就有身孕;卻在那之後再也見不到聖人,直到聖人將她贈給部將,她迫於無奈,才當場說出自己有身孕的事情,又有什麼錯?與命運始終不由自主的葉氏相比,藍氏不念舊主,囂張跋扈,品德敗壞,憑什麼能凌駕於葉氏之上?
「孤是皇長子,犯不著討好一介侯——」秦恪心中不悅,冷冷開口,話說到一半,見女兒對自己使眼色,裴熙也流露出焦急之色,忽然意識到自己的錯誤,轉口道,「年輕妃嬪喜歡什麼,孤怎麼知道,這事也不需孤知道,按舊例辦就試了。」
皇長子可以看不起一個侯妾出身的女子,卻不能看不起聖人的妃嬪,哪怕只是個最末等的采女,只要她有名分,便不能將輕視掛在臉上,更不能明著非議對方。
無論藍氏出身如何,聖人封了她做充儀,她就是正二品的充儀。拿她的出身說事,背地裡可以,當面還是算了,否則不是打聖人的臉麼?
吳利見狀,心中一凜,腰彎得更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