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曼不喜趙肅,除了覺得此人心急太過深沉之外,難道沒有一些不滿秦琬和趙九關係頗為親近的原因在?縱不提作為母親的心,哪怕從利益的角度,沈曼也不能與秦琬生疏了去。雖說稍嫌冷酷、功利、不近人情,卻是鐵一般的事實。
想到這裡,七月免不得心中嘆息,口中卻忙不迭辯解道:「小娘,您怎能說這樣誅心的話語?」
「哦?我說得不對麼?」秦琬冷冷地看著七月,不滿道,「難道阿孃不是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納硯香,只是想讓這個無知蠢婦自以為是,折辱阿耶,讓阿耶對妾室生出厭惡之心?」
七月知曉秦琬聰慧有主見,卻沒想到她小小年紀,竟能將沈曼的意圖給猜出來。正因為如此,七月也不敢隨意敷衍,唯恐造成母女倆更大的嫌隙。略加思考後,她就明白秦琬生氣的主要原因——秦琬生於流放之地,沒享受到榮華富貴,卻得到了父母全部的愛。
在秦恪一直以來因愧疚而做出得重重舉止的潛移默化下,秦琬認為,父母的感情是真摯的,不摻一絲功利的,沈曼是天底下唯一能陪著秦恪受苦的人。正因為如此,一旦發現沈曼對秦恪用上了手段,故意算計,秦琬怎能高興?
「您,您不知道……」七月眼眶一紅,幾乎要落下淚來,「娘子心中苦啊!」
秦琬到底是個孩子,哪怕面上裝著冷淡的樣子,心中仍十分在意,也不願相信母親真捨得讓父親傷心,便問:「怎麼說?」
「大王有個孺人,是打小就服侍他的宮女,天天論什麼王府之情,東宮之義。娘子過門後,不知吃了這女人多少苦,就連這女人生的兒子,也只比大哥兒小一歲。」想到過去陪沈曼吃的那些苦,一開始還有些裝模作樣的七月,如今是真難過起來,「大王恪守本分,沒有寵妾滅妻,夫妻倆卻生疏客氣得和一個陌生人似的。娘子心中苦,沒辦法說,只能守著大哥兒過日子。偏偏那女人還要使壞,大哥兒讀書讀得好,被聖人賞了一塊硯,她也要哭著求大王為她的兒子尋;娘子出私房為大哥兒添置一些好東西,她也哭著向大王討;大王將大哥兒請封為嗣王,她就摟著兩個兒子哭,大王便幫她們置田又置產。如果不是,如果不是大哥兒忽然沒了,為了娘子的面子,大王不好請封庶子。加上我朝規矩,無嫡子不能襲爵,那女人的長子早就登堂入室,又怎會有小娘您的誕生!」
七月邊說邊哭,淚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哭得秦琬的心也一抽一抽得,難受極了。
她記事以來,父母恩恩愛愛,臉都沒有紅過,怎能想到沈曼的日子曾過得如此艱難?想到這裡,秦琬低下頭,有些訥訥地說:「月娘,我……」
秦琬連沈曼春風化雨,環環相扣的手段都能看出來,縱屈服得快,立場容易改,七月也不敢真將她當孩子看,索性添油加醋一把,哭訴道:「若非萬不得已,誰願意對自己的夫君使手段?娘子並不排斥妾室,她只是,只是吃了周紅英太多的苦。就連大哥兒的死,也與這個女人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偏偏大王不信……」
「好了!」秦琬抬高聲音,打斷七月的話。
意識到自己的態度似乎有點嚴肅,秦琬有些乾巴巴地說:「阿耶要宴請北衙軍的人,你去灶上看看吧!我……」她嘆了一聲,有氣無力地往石凳上一坐,雙手趴著石桌,將頭深深埋進雙臂之中。她的聲音很輕很輕,仿若夢囈,透著難以言喻的迷茫和委屈,「我想靜一靜。」
七月見狀,有些擔心,卻拗不過秦琬,只得一步三回頭地離去,邊走邊嘆息。
小娘子至真至性,待人以誠,自然是極好的,但……她也該長大了。
第十九章 生變
秦琬在冷冰冰的石凳上坐了很久。
說她在想事情,有些不恰當,因為她的腦子空空蕩蕩,思緒如流沙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