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妙本想說多少女人都是這樣過來的,與不喜愛自己的丈夫同床異夢,一心一意撫養兒女,收拾小妾。但聽秦琬這麼一說,也覺得有些道理——官宦商賈之家的主母雖被冷落,怠慢甚至欺凌,卻不敢與丈夫同歸於盡,為何?一是怕孃家毀了名聲,二是怕年幼的子女被人生吞活剝,放到皇家又不一樣了。聖人富有四海,怎會不憐惜孫兒?韓王之子年幼無知,韓王若是死了,諸王也不會容不得一個孩子。雖註定庸庸碌碌,無所作為,榮華富貴一生卻是半點問題都沒有的。至於孃家……再怎麼深的情分,一味索取,也是會消耗一空的。
韓王妃在王府苦熬了七八年,外人看著光鮮亮麗,實際上呢,使喚人都要打點,否則新蔡公主也不會說出韓王妃喜歡金子的話了。
秦琬也曾打理內宅,知曉奴僕們見風使舵的本領,哪怕韓王妃隔三差五找由頭磋磨邱孺人,韓王心裡頭究竟念著誰,奴僕們心裡都有本帳。他們不至於怠慢韓王妃,卻一定沒有服侍邱孺人那般盡心盡力,殷勤備至。
這樣的日子,莫說七八年,就是七八天都難熬。家人若是不能幫忙,反要伸手,逼著韓王妃向韓王低頭……
陳妙知秦琬在某些方面比較極端,又不能否認她這一猜測的可行性,猶豫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說:「韓王妃未必敢這樣做,畢竟——」聖人再怎麼大度,也不會原諒殺了自己兒子的人啊!太子妃把持東宮子嗣,導致太子多年膝下荒涼,地位動搖,絕望之餘先下手為強,不幸英年早逝,聖人知曉後,不也令東宮妃嬪悉數給太子殉葬。至於太子妃,以及事涉太子子嗣的東宮妃嬪的孃家,早就被聖人一一收拾了,誰還敢和他們來往?
「人吶,不在乎能不能做到哪一步,真到了絕路,積攢的怨氣爆發出來,連自己都害怕。」秦琬淡淡道,「我就是覺得韓王妃已經有了這個念頭,若是有人引一引……」
說到這裡,她看了一眼陳妙,語氣低沉了些許:「我也不是故意戳你傷疤,只是想到,你家之所以遭難,江南沈家那位嫡系子弟人品卑劣是難免的,但若無人在他面前煽風點火,藉機生事,他頂多也就是吩咐當地官員打壓你們兩家,並不會做得這麼絕。」
家破人亡始終是陳妙心中難以抹去的傷痕,聽見秦琬這麼說,陳妙咬牙切齒的同時,冷汗也浸滿了衣衫:「您的意思是,魏王會……」
秦琬輕輕頜首,食指有節奏地敲擊桌面,不疾不徐地說:「韓王給魏王造成了多少麻煩?你不知道?」
知道,他當然知道。
魏王提出的任何政見,韓王總要跳出來反駁,不管對錯;魏王今日舉薦了一人,明日韓王就能翻出對方一堆錯處,若是找不出來,便命人抄起大棒,麻袋一套,劈頭蓋臉一頓打,打得對方折了四肢花了臉,與仕途無緣;任何官員、勛貴,但凡與魏王捱得近了點,韓王見了,必不會給對方臉面,幾番當眾弄得魏王的屬下下不了臺……
趙王、魯王雖然對付魏王,卻多在朝政上下手,明面上總要講究個兄友弟恭。韓王卻擺出一副「老子就是看你不順眼,要給你點顏色看,你能奈我何」的樣子。即便魏王在朝堂上反擊回來,落了韓王沒臉,等待他的也是千百倍的反撲。
說句實在話,朝堂之爭,講究得是和風細雨下的刀光劍影,哪怕心裡頭恨不得將對方生吞活剝,細嚼慢嚥,面上也是和樂一片,你好我好大家好,鮮少有韓王這樣渾的。不,這已經不能用渾來形容了,簡直是一條瘋狗在胡亂攀咬。可誰讓韓王身份高,又認定了魏王心懷叵測,一心害他,玩命也要將魏王折騰下來呢?
臣子犯渾,聖人還能貶了殺了;皇子發瘋,聖人能怎麼樣?魏王是親兒子,韓王就不是了麼?魏王又不是聖人喜歡的兒子,面對韓王的動靜,聖人頂多斥責幾句。即便打了,罵了,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