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宣在江南官場待了二十年,什麼樣的事情沒見過?這種涉及家族的大事,自然是想了又想,終於將蘇沃的意思琢磨透了。
蘇沃想當皇帝,非常想當皇帝,可秦琬不讓。所以,他要另闢蹊徑,積攢實力,但這想法被秦琬看了出來。並用繁花錦繡砌成了一個籠子,將蘇沃關在裡頭,導致蘇沃身為國公,空有富貴榮華,卻沒有資源,沒有門路,更沒有指導者。尤其在大義公主病逝後,更是如籠中困獸,毫無出路可言。
想要當皇帝,至少得先了解朝廷是怎樣運作的,軍隊是怎樣管理的,又有怎樣的門道吧?秦琬當年,文有裴熙,武有沈家。雖在流放之地,看似偏遠,但朝廷這一套執行機制,在父母和裴熙的教導,以及趙肅從下層的角度來看待的側面教導之下,秦琬對文官武將,上層下層,都是有一定了解的。然後便是先帝對她百依百順,身為皇長子,政治資源在手,毫不吝嗇地傾斜,趙肅、蕭譽、沈淮……這些人的第一步,都是這麼上來的。
這些彌足珍貴的資源,蘇沃統統沒有。
在勛貴中,他沒有領路人,不瞭解勛貴之中錯綜複雜的關係;在文臣中,他沒有引導者,就算拉攏了幾個士子,對方還想他幫他們謀官,完全派不上大用場;在武將中,他就更沒有什麼資本,那些派去教他騎射的師傅,都是陳玄和常青精挑細選過的。除了教導,一句多餘的話都不會說。
以蘇沃之聰慧,只要給他開啟一條門縫,他就能把大門給掀了,所以他把各方勢力都搭著的林家當做了突破口。這一點,林宣心知肚明。可如果真成了姻親,林宣能捨了女兒討好皇帝,卻半點不指導這個女婿,不在乎女兒過得是什麼日子麼?那可是他與高盈的第一個孩子,一直以來都愛若掌上明珠。莫說他本就不是這樣的人,哪怕真做了這樣的事情,也會令岳母、髮妻齒冷,聖上那頭又該怎麼看?
一想到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林宣便覺頭疼。
在他看來,在秦琬手下幹活有利也有弊,利當然是這個皇帝不多疑不猜忌,待人寬厚大方;弊則是主君太過聰明,把什麼都看得清清楚楚,壓根糊弄不過去。只能權衡輕重,看看怎麼取捨的好。
這麼一位明主,怎麼就沒狠一些呢?直接把長子弄個「暴斃」,不就萬事大吉了麼?
等等!
林宣忽然想到一件事,略有些疑惑地問妻子:「刑國公平素與誰交好?博望侯呢?他們兩兄弟關係如何?」
博望侯姓楊名繁,乃是刑國公蘇沃同父異母的弟弟,年幼的時候也養在秦琬身邊一段時間,後過繼給了大義公主做承嗣之子。
大義公主的母族弘農楊氏已因叛亂之故,一蹶不振,剛好博望侯生母也姓楊。秦琬索性就改了博望侯的姓,讓他隨兩個母親姓楊,又給他封了個侯。
眾人見了,也覺嘖嘖稱,認定博望侯乃是古往今來少有的好運兒。畢竟別的庶子,再怎麼榮華富貴,也多是父祖垂憐,自己爭氣,又或者沾了沒有嫡出兄弟的光。只有他攤上個好運的嫡母,非但沒磋磨,反倒予以高位,也算是古往今來少有的幸事了。
被他這麼一問,高盈也嘀咕起來:「博望侯與刑國公雖是一塊長大的,卻不怎麼投契。我聽說博望侯不喜習文,也不愛練武,偏好那些商賈之道。你也知道,他的生母楊夫人乃是京城最大綢緞莊的主事,他平常又在錦繡堆裡打滾,對這些東西很感興趣。我想,對這個兄弟,刑國公怕是……」有些看不上吧?
林宣聽了,不由惋惜:「博望侯是個明白人。」哪怕女兒嫁給他,也比嫁給刑國公好啊!
高盈對博望侯也有點瞧不上,抱著孩子找上門的,連個外室之子都不如,庶出都算不上,哪怕封了侯呢,也入不得高盈的眼。聽見林宣這麼說,高盈不由愕然:「宣郎何出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