潁州。
至和元年五月。
時值酷暑,潁州城門一隊人馬即將起行,城門外有官員依依惜別,兩輛馬車滿載,一輛載著行禮,一輛載著家人。
瘦小的中年男人和同僚們一一道別,然後回到馬車上,掃視自己的妻兒,妻兒俱在,他滿意地點點頭:“起行吧。”
前面的車伕應了一聲是,馬車緩緩啟動,有涼風灌入,頓時清爽了許多。
中年男人乃歐陽修,在潁州當了五年的知府,於前幾日接到開封詔令,全家收拾行李準備趕赴汴京。
當年意氣風發、年富力強的慶曆諫臣,如今已是“鬢須皆白,眼目昏暗”。
車內妻子薛氏嫁給十幾年,為他誕下大兒子歐陽發,今年11歲,二兒子歐陽奕,今年9歲,三兒子歐陽棐,今年7歲,以及小兒子歐陽辯,今年才五歲,歐陽辯是他們來到潁州這邊才出生的。
歐陽修神情振奮,貪婪地看著外面飛掠而過的景色,十年了,整整十年,闊別十年的汴京,如今終於要再次迴歸了。
十年之前,他被朝中之人用一個至今想起都覺得羞憤難當的罪名驅逐出朝,先是被貶謫滁州,又遷潁州,整整十年如同眨眼而過。
他飽覽窗外景色,回過頭來看到小兒子睜著烏黑的大眼睛緊緊地盯著他,不由得會意一笑。
他三個大的兒子和他長相頗像,雖然營養充足面白微胖,看起來頗有福相,但眼睛略小,牙齒有點微微齙牙,倒不會很難看,但終究和帥氣扯不上什麼關係。
反而這個小兒子長相隨母親,大大地眼睛,高挺的鼻子,未語先笑,頗受他喜歡。
“和尚,在想什麼呢?”歐陽修笑道。
歐陽辯的乳名就叫和尚。
歐陽辯見歐陽修和他說話,立即就是甜甜一笑:“爹爹,我在想汴京有什麼好吃的。”
歐陽修不由得大笑起來:“你這個憊懶貨,叫你背書你不背,天天就知道吃。”
歐陽辯見歐陽修大笑,也跟著笑了起來。
他是叫歐陽辯,但他卻不是土生土長的宋人,他的靈魂來之九百多年後。
後世的他作為一個農村出身的大學生,為了在城市立足,成為得過且過的同事口中的奮鬥逼,996是常事,甚至有時候007都有。
忙忙碌碌奮鬥了十來年,終於在城市安家,只可惜還沒有來得及享受生活,長期操勞的身體已經頂不住了,在一次通宵加班中猝死,在一次醒來已經來到了這大宋朝。
不過也沒有什麼不好的,這幾年時間,雖然年紀幼小沒有辦法到處跑,但總算是能好好休息了。
就是母親薛氏總是有些擔憂這個小兒子,別的小孩喜歡玩,喜歡到處跑,這個小兒子整天不太說話,也不喜歡出去玩,天天要麼窩家裡,要麼找個地方安安靜靜的坐著,好在還有小孩子的習性,就是喜歡吃。
背書當然是不可能背書的,上輩子讀了十幾年書,背了十幾年書,出來工作做了編輯,天天不是審書就是看書,早就看吐了,他再也不想看書了,他現在最大的願望是安安靜靜的做個二代。
好在他現在也有這條件,父親歐陽修,此次歸京雖然還有些挫折,但總體上是積極向上的,屆時權勢日隆,養活一個兒子著實太輕鬆了,等他長大,到時候父蔭補個缺,做一個富貴閒人綽綽有餘。
長大後,憑藉歐陽大佬的名氣,找一個鉅富的女兒結婚,下半輩子就有著落了,倒不是奔著人家的錢財,主要就是好富家大小姐的刁蠻脾氣這一口。
至於什麼國事、什麼為國為民,這些不是他這個小人物能夠置喙的。
讀書,呵,讓三個哥哥去讀就好了。
歐陽辯想得非常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