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月是個奇怪的女子,飲了我的血,讓我看到她的華胥調,卻並不告訴我她要什麼,只將一封信放在我手中,輕聲道:“君師父說你能做出重現過去的幻境,圓我的夢。只是那幻境裡我將再記不得現實中事,那勞煩君姑娘為我織出過往,再將此信交給過往中的我。”連語聲都是淡淡的。
我掂量手裡輕飄飄的信封,問她:“不用我再幫你做點兒旁的什麼?你知道這樁生意,你須得付出什麼樣的代價麼?”
她抬起眼睛:“那個代價,我求之不得。”
一切如她所願,三日後,我奏起華胥調,將那則封得嚴嚴實實的書信交到幻境裡十三月手中,因不曾聽過她的故事,去往她的幻境就很難搞清何夕何年。只是看幻境中的她依舊愁眉深鎖,判斷此時重現的這段過往,其實並不十分過往。因這樁生意裡裡外外都透著古怪,而且當事人好像故意把它搞得很神秘,很容易就激發起我一顆探索之心。信送到之後我並沒有立刻離開,而是趴在十三月屋中的房樑上執意等待一個結局,想看看她要圓的到底是個什麼夢。這樣做的好處是表明我儘管是個死人,也有一顆好奇心,沒有無慾無求,依然很有追求。不好處是看起來很像變態分子。
我在房樑上趴了兩天,終於等到激動人心的一幕。
正是晨光微現,窗外雪風吹落白梨瓣,在院子裡鋪上薄薄的一層。黑髮紫衣的男子帶著一身寒意踏進十三月的寢居,他有一副俊朗的好面孔。
我屏住呼吸,生怕被發現,屏了半天,才想起我本來就沒有呼吸,又穿得一身漆黑,極易與房梁這些死物融為一體,根本不用擔心。
而在我愣神的當口,男子已坐到鏡前,銅鏡映出他一頭漆黑髮絲,端整面容藏了笑意:“方才不當心被院子裡的梨樹掛了發巾,月娘,過來重新幫我綁一綁。”
十三月緩緩踱過去,從我的角度,能看到她手中握了把半長不短的匕首,臉上神情支離破碎,身子在微微發抖。男子並未注意,對著銅鏡伸手自顧自取下了與衣袍同色的發巾。但即便男子完全沒有警惕,在我想象中按照十三月這個水準,要刺殺男子也是難以成功,更有可能是在刀子出手時抖啊抖的就被男子發現並握住,男子說:“你想殺我?”十三月搖頭不語,豆大的淚珠滑下眼角,然後他倆抱頭痛哭。我正想得出神,驀然聽到男子輕哼一聲,定睛一看,刀子竟然已經順利紮了下去,且正對住心臟,從背後一穿而過,真是又準又狠。
我猜中了結果,沒猜中開頭。十三月果然在流淚,卻邊流淚邊握著匕首更深地扎進男子的背心。
男子低頭看穿胸而過的長匕首,緩緩抬起頭,銅鏡中映出他沒有表情的側臉,殷紅的血絲順著唇角淌下,他偏頭問她:“為什麼?”
那個角度看不到她流淚的眼。
而她順著高大的檀木椅滑下去,像那一刺用盡渾身力氣。
她將頭埋進手臂,哭出聲來:“姐姐死了,是被你害死的,不,還有我,她是被我們,被我們一起害死她的,明明我該恨你,可為什麼,為什麼……”她握住他的袖子,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容潯,為什麼你要讓我愛上你呢?”
我嚇得差點兒從房樑上摔下來。容潯,鄭國的王,鄭平侯。
這才回想起男子舉手投足,果然是曾經見慣的王室中人派頭。
鏤花的窗欞吹入一陣冷風,掀起桌案上鋪開的幾張熟宣,容潯似乎支撐不住,整個身子都靠進寬大的座椅,卻在閉上眼時輕喚道:“錦雀。”十三月瘦削的肩膀顫了顫,突然哇地一聲大哭起來:“容潯,我們對不起她,對不起十三月……”說完顫著手一把抽出刺入他心臟的匕首,反刺進自己心口,淡淡的眉眼之間滿是淚痕,緊抿的嘴唇卻鬆開來,微微嘆了口氣。
血色漫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