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是每次想到若是如此,總是如芒刺在背。
難以解釋為什麼這麼討厭這個其實很可愛的女孩子。尤其是到後來,發覺當亞寧對她用情越深,就越加的厭棄。
她說,你有什麼要求,儘管提。
湘湘說,董伯母,我答應您。
湘湘說到這句話的時候,頸子上的血滴到了病服上。
她頓時有些怕,急忙的過去。想要按鈴叫護士,卻被湘湘一把按住了手。那手冰似的冷。
湘湘說不用叫人,我撐得住。
她覺得心慌意亂。
湘湘說我不知道您做主能做到什麼程度。但是如果您還是一個愛自己兒子的母親,聽我把話說完,我明白現在我除了屈服沒有第二條路可走。別說確實是我有錯在先,就是我一點兒錯沒有,眼下的局勢,我也沒有別的選擇。你們的要求我答應,但是絕不是現在。董伯母,我太瞭解董亞寧。他……您給我一點時間,讓我把他的念頭斷乾淨。
她問有這個必要嗎?
有。湘湘聲音細弱但絕不怯懦。她說有必要。毀了我很容易,您看,我只要犯一點錯誤,就已經萬劫不復;此時我要是再走錯一步,更多的人被牽連進來。董伯母我不是怕自己萬劫不復,也不是怕更多的人被牽連。可憐和可悲的是,這些都是我愛的人。您不就是利用這一點嗎?其實如果我就此死了倒是最好的,偏偏沒有,偏偏現在還不行。那麼就給我一點時間。我讓他心甘情願的斷乾淨。
湘湘看著她的眼睛問:這樣可以嗎,董伯母?
她說可以。這個主我做的了。
湘湘說那我不送您了。
她站在床邊有一會兒沒動。來之前想過非常多的困難,就是沒想到事情是這麼的順利。
她的手仍然按在按鈕處,湘湘的手一挪開,她立即按了下去。走出那間病房之前她都撐足了場面,面對湘湘她沒有露出一絲一毫軟弱溫情和可趁之機。站在樓下她回望病房那冰冷的窗子,就在那時驟然雨落。她在車上的時候經歷的是電閃雷鳴,司機將車子停在安全地帶避雨避雷。在車裡只有半個鐘點,她卻幾乎將自己大半生的經歷回顧了一遍。她告訴自己即便是想要心軟,這也不是心軟的時候。而且就算是跟湘湘換了位置,湘湘所能做出的決定,也不會更仁慈。
她們都不止是自己……
董夫人覺得腿軟。
她想要扶著欄杆坐下來,卻不想沒有來得及照準位置,一坐,便滑了下去,狠狠的被曠了一下,在落地的一刻,腳腕子鑽心的疼。
她擺手制止遠遠的看到她摔倒要過來扶她的勤務員,就那麼坐在冰涼的石板地上。
亞寧的話讓她的心陷入了從未有過的慌亂。這慌亂遠比被晚上父親跟她的談話更讓她難以承受,這說明她一直擔心的事情,很有可能已經變成了現實。最可怕的,是她的兒子,更有那接踵而至的一切。
她該怎麼跟兒子解釋?還是根本就不需要解釋,其實兒子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董夫人無力的靠在了石欄上。從內到外的,感受到了徹骨的寒冷,在這初夏的夜晚裡。
……
董亞寧進了門,靠在門邊站了一會兒。
只有幾個字幾句話,對著母親問出來,身體裡就像是被釘進了什麼東西,驟然間說不出的痛苦。
正屋裡沒有開燈,站在這裡他看著外祖父的臥房裡亮著的燈,隔了門窗霧氣濛濛的。他小步在屋裡走著。走到最裡面的那張椅子邊,站定了。雙手扶在椅背上。
就是一張這麼沉重的椅子,被他父親拎起來朝他砸過來……
第二十二章 重重初敞的錦帳 (五)
身後的房門開了,外祖父坐在輪椅上,叫了他一聲“亞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