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密林中耽了十幾日,陡然見到這條大江,胸襟為之大爽。沿江向北走了幾個時辰,忽然見到三名身穿獸皮的漢子,手持鋤頭鐵叉,看模樣似是獵人。韋小寶好久沒見生人,心中大喜,忙迎上去,問道:“三位大哥,你們上哪裡去?”一名四十來歲的漢子道:“我們去牡丹江趕集,你們又去哪裡?”口音甚是怪異。韋小寶道:“啊喲,牡丹江是向那邊去嗎?我們走錯了,跟著三位大哥去,那再好不過了。”當下和三人並排而行,有一搭沒一搭的撩他們說話。原來三人是通古斯人,以打獵挖參為生,常到牡丹江趕集,跟漢人做生意,因此會說一些漢話。到得牡丹江,卻是好大一個市集。韋小寶身邊那大疊銀票一直帶著不失,邀那三個通古斯人去酒鋪喝酒。正飲之間,忽聽得鄰桌有人說道:“你這條棒槌兒,當然也是好得很了,上個月有人從呼瑪爾窩集山那邊下來……”韋小寶和雙兒聽到“呼瑪爾窩集山”,心中都是一凜,對望了一眼,齊向說話之人瞧去,見是兩個老漢,正在把玩一條帶葉的新挖人參。韋小寶取出一錠銀子,交給酒保,吩咐多取酒肉,再切一大盤熟牛肉,打兩斤白酒,送去鄰桌。兩名老參客大為奇怪,不知這小獵人何以如此好客,當下連聲道謝。韋小寶過去敬了幾杯酒,以他口才,三言兩語之間,便打聽到了呼瑪爾窩集山的所在,原來此去向北,尚有兩三千里,那兩個參客也從來沒去過。韋小寶把雙兒叫過去,要她說了些地圖上其餘山川的名字。兩名老參客一一指點,方位遠近,果與地圖上所載絲毫無錯。酒醉飯飽之後,與通古斯人及參客別過,韋小寶尋思:“那鹿鼎山原來離此地還有好幾千裡,反正閒著也是閒著,不妨就去將寶貝掘了來。”其實掘不掘寶,他倒並不怎麼在乎,內心深處,實在是害怕跟洪教主、瘦頭陀一夥人遇上。洪教主等人在南,倘若再往北兩三千里,洪教主是無論如何找不到自己了,又想:“我跟雙兒在荒山野嶺裡等他十年八年,洪教主非死不可,難道他真的還能***壽與天齊?”當下去皮鋪買了兩件上好的貂皮襖,和雙兒分別穿了,生怕給洪教主追上,貂皮襖外仍是罩上粗陋鹿皮衣,用煤灰塗黑了臉,就算追上了,也盼望他認不出來。僱了一輛大車,一路向北。在大車之中,跟雙兒談談說說,偶爾“大功告成”,其樂融融。坐了二十餘日大車,越是向北,越加寒冷,道上冰封雪積,大車已不能通行。兩人改乘馬匹,到得後來,連馬也不能走了,便在密林雪原中徒步而行。好在韋小寶尋寶為名,避難是實,眼見窮山惡水,四野無人,心中越覺平安。雙兒記心甚好,依循地圖上所繪方位,慢慢向北尋去,遇到獵人參客,便打聽地名,與圖上所載印證。地圖上有八個四色小圈,便是鹿鼎山的所在,地當兩條大江合流之處,這一日算來相距該已不遠。兩人在一座大松林中正攜手而行,突然間東北角上砰的一聲大響,卻是火器射擊之聲。韋小寶驚道:“啊喲,不好,洪教主追來了。”忙拉著雙兒,躲入樹後長草叢中,接著聽得十餘人呼喝號叫,奔將過來,跟著又有馬蹄聲音。韋小寶所怕的只是洪教主追來,將他擒住,抽筋剝皮,這時聽聲音似與洪教主無關,稍覺放心,從草叢中向外望去,只見十餘名通古斯獵人狂呼急奔。忽聽得砰砰砰之聲不絕,數名獵人摔倒在地,滾了幾滾,便即死去,身上滲出鮮血。韋小寶握住雙兒的手,心想:“這是外國鬼子的火槍。”馬蹄聲響,七八騎馬衝將過來,馬上所乘果然都是黃鬚碧眼的外國官兵,一個個身材魁梧,神情兇惡,有的拿著火槍,有的提了彎刀亂砍,片刻之間,便將餘下的通古斯獵人盡數砍死。外國官兵哈哈大笑,跳下馬來,搜檢獵人身上的物事,取去了幾張貂皮、六七隻銀狐,嘰哩咕嚕的說了一陣,上馬而去。韋小寶和雙兒耳聽得馬蹄聲遠去,才慢慢從草叢中出來,看眾獵人時,已沒一個活口。兩人面面相覷,從對方眼睛之中,都看到了恐懼之極的神色。韋小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