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三個在那裡有說有笑,如數家珍,自己根本插不進嘴去,倒如同一個局外人一樣,心裡不禁又是尷尬,又是氣惱,簡直說不清是何滋味。
姨娘小妾自然沒資格喚老太太為“母親”,但這三姨娘乾脆故意當著自己,按老太太孃家的稱呼,直接叫“姑媽”了,越發顯得她們姑侄兄妹處得親厚,這不是明擺著讓自己難堪?
葛氏心中怒意高熾,臉上卻仍是不動聲色,款款走上前,笑盈盈道:
“可見三歲看老,這話是不錯的。老爺若不是從小性子就這樣剛勇,豈能在當年永州被圍困之時,以十七歲的年紀就單槍匹馬殺出重圍,星夜急馳二百里去請來我父親的援兵?”又有些羞赧地低了頭,微笑道:“若非那次的際遇,妾身也不能與老爺結為秦晉之好了……”
她輕描淡寫的兩句話,立刻令三姨娘顏色大變,臉上又象不屑,又象冷笑,神情說不出的難看。
當年的永州之困,是永遠戳在三姨娘心口上的一把刀。那年曾雪槐十七,她十三,表兄妹自幼一起長大,兩家大人已經默定了他們二人的婚事,單等她年滿十五行了及笈禮就會下聘迎娶。
誰知生在末世,命運叵測,那一年,時任遼東經略的曾重被圍困於永州,內外糧草斷絕,破城就在旦夕之間。時年僅十七歲的曾雪槐臨危受命,冒死衝出城去,向時任著綏遠總兵的葛懷忠求來一隻援軍,方解了永州之圍。
也正因為此,葛懷忠的女兒成了曾雪槐名正言順的妻子,而她這個還沒來得及下婚書的表妹,****間什麼都不是了。加上父母先後病逝,她成了孤苦無依投靠姑丈家生活的可憐孤女。兵荒馬亂,無心嫁娶,她年紀漸長,由曾老太太作主,她成了曾雪槐的妾。
她恨,她怒,她委屈,可命運就是如此,徒喚奈何?好在曾老太太總是心懷愧疚的,因此對這個侄女百般照拂,給她的體面並不比葛氏少;再加上她發現曾雪槐對嫡妻葛氏的情分也不過爾爾,客客氣氣的,舉案齊眉,談不上兩情繾綣,她心中才稍稍好過了一些。
誰知,大陳新朝建立之後,曾雪槐往京城一去三年,再回家時,卻帶回來一個溫柔婀娜的美女。這個女子不但琴棋書畫皆通,生得美貌無雙,性子溫柔和氣,還是新朝皇帝御賜給曾雪槐為貴妾的,據說身份高貴……
她還記得當年,曾雪槐一去京城三年,好不容易才返回家中,闔家老小出門迎接,她站在葛氏身後,一眼看見端坐在馬上的曾雪槐時簡直是喜極而泣她正想不顧眾人飛奔過去一頭撲進表哥懷裡大哭一場時,卻見曾雪槐旁若無人地跳下馬,急急地就從馬車裡扶下那位美人來。
曾雪槐扶著那個女人下車時,望向她的眸光是那樣的溫柔寵溺,她從來沒見他用那種柔情似水的目光看過任何一個女人,包括葛氏,也包括自己。
而那個款款下車的女人也用同樣的目光瞅著他。
他們二人的目光交織糾纏在一起,彼此眼中只看到對方,除此之外,這世界上其他一切都成了虛無。
再看到那個女人懷裡還抱著呀呀學語的曾品南——在京城就已經生下了的曾雪槐的庶長子時,三姨娘心中的妒恨之火把眼睛都燒紅了
這個女人從此成為了總督府受盡寵愛的四姨娘。
其時,曾重已稱病退隱家中,朝廷恩賜,曾雪槐以不到三十歲的年紀便接替曾重出任兩江總督,那是何等的意氣風發然他從衙門裡回到家中,即使再忙,也要抽出時間來陪著四姨娘吃吃飯,描兩筆畫,撫一曲琴,夜裡更是隻宿在四姨娘處,將其他的一妻二妾統統拋在了腦後。
若非曾老太太極力地勸說曾雪槐不要寵擅專房,且元配之妻尚無嫡子,曾雪槐這才勉強往其他妻妾房裡去過幾回,恐怕她的清娘,還有葛氏的幼子念北根本不可能來到世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