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孩子沒有答話,飄站在骯髒浮冰上的他,伸出猶沾著血漬的手指,指向水面之下。當我順著他的手指看去,水面下似乎存在著什麼東西,是人工建築,某個殘破不堪的牌樓,上頭依稀有字,那三個大字是……
我驀地倒抽一口涼氣,在認出那寫著“白鹿洞”三個大字的入口牌樓同時,我終於知道自己立足之處是什麼地方,或者……曾是什麼地方。
這裡……曾經是個有著大量建築與院生的文化重地,只是如今整個沉沒入海,連同它所在的那塊大陸,一同沉眠於冰冷的汪洋深處。
這裡……不是單純的夢境,而是不久之後會真實發生的未來。
我在夢境之中,俯視著我的未來!
月亮,是個美麗的東西,孤高懸掛於九天蒼穹,寂靜地盛放著潔白的光華,彷彿譏笑著她所能看到的每件事物。
還記得小時候仰望明月,我總是覺得那抹彎得令人厭惡的月亮,正無聲地譏嘲著我,尤其是當我手腳骨折,嗅著身上的血腥氣味,勉力睜開淤腫的眼皮,望向那弧染紅的彎月時,這感覺最是強烈不過。
我所出生的周家,是艾爾鐵諾的豪門世家,雖然人丁不旺,沒有花字世家那般顯赫,但從大石國時代一直到曹氏王朝,周家緊緊依附白鹿洞而成長,變成艾爾鐵諾境內數一數二的富貴豪門,出過無數文臣武將,叱吒當代。
那個被稱作是我父親的人,一個我只依稀記得面孔輪廓的老人,是周家的家主,為了維持家族權勢,他做過很多樂意與不樂意去做的事,其中就包括迎娶我的母親,藉以得到出身落魄王室的她,唯一擁有的貴族頭銜。
富與貴的結合,在這個時代屢見不鮮,男女方年紀的懸殊差距,這點從來就不是問題,龐大的財富、驚人的美貌,足以擺平大多數可以被解決的障礙。但我那善於打算的父親,卻在媒人與親家的聯手隱瞞下,做了他一生中最離譜的買賣,意外娶了一個有鬼夷血統的女子進門。
……這真是形同詐欺的一筆買賣。
鬼夷人、雪特人,是風之大陸上受到詛咒的兩股汙血,沒有人願意與這詛咒之血扯上關係,而這也是……我母親所揹負的原罪,即使以她的美麗與善良,也無法洗刷的嫁入周家之後,長年深宅大院、近乎牢獄似的拘禁生活,讓她溫婉良善的個性產生扭曲,打從我有記憶開始,母親就是一個歇斯底里、暴躁急怒的瘋婦,而唯一被留在她身邊的我,就成了她整日毆打洩憤的東西。
骨折、淤青,都是家常便飯,我的左眼多數時間都腫得看不見東西,但或許是因為年紀太小,我不懂我每天承受的,究竟是什麼,所以我從不曾怨恨,只把一切當作理所當然,在每天晚上仰視明月時,祈禱太陽不要亮起。
當然,那時的我,偶爾也會感到奇怪,為何母親凝視我臉上傳自血緣的斑紋時,眼神如此怨毒與悲憤;家中僕役口口聲聲稱我“少爺”時,眼中的仇視與鄙夷,究竟是什麼?更不瞭解為何母親終於崩潰,在某天晚上抱著她的獨子一起淋油點火。
“哈哈哈~~死吧!死吧!和媽媽一起去死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有生以來,這是我第一次學會什麼叫恐懼。小小的手,拼命捶打向母親的身體,用著每一絲本能所激發的力氣努力求生,用指甲去撕抓她的手背,直到脫離她的緊握,而火苗終於沾上她的髮絲。
“嗚啊~~你會後悔~~後悔~~啊~~”
始終迴響於我記憶深處的嚎叫,非常淒厲,伴隨著那濃豔的焚身猛火,熾盛地燒灼,成為我永生難忘的一幕畫面。我想,母親一定很恨我,恨我沒有和她一起滾跌於熊熊火焰中,讓她孤零零的一個被燒成焦炭,所以她的嚎叫才那麼絕望、悲切。
可是,人的一生不該被其他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