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不知道沒工夫管,不希罕他的謝禮,倒像府裡連這點子手段也沒有的一般。”要不說卑賤者最聰明呢,這話發了鳳姐的興頭,立馬錶示,憑你什麼事,我說行就行。
話也說了,事也應了,該打道回府了?且慢,下面還需收尾時緊要的一筆。雖然事兒有著落了,還需拿話給他撫撫胸、捶捶背。低頭求人,索性低到底,即便你已送了重禮,也不能擺出交換的姿態來,咱們還得留下次見面的餘地不是?瞧瞧人家淨虛老尼的道行:“這點子事,別人的跟前就不知忙得怎麼樣了,若是奶奶的跟前,再添上些也不夠奶奶一發揮的。只是俗稱說的‘能者多勞’,太太因大小事見奶奶妥貼,索性都推給奶奶了,奶奶也要保重金體才是。”
一隻貓兒,被順毛摸娑一番,尚毛皮油光、神情愜意,人嗎,心曠神怡之際,看什麼都順眼,天下無事不可為。當然,在實際生活中,可能你一向憑真才實學吃飯,無須這等狗苟蠅營的勾當。當年豹子頭林沖在梁山,向來是反對招安的,完全與大哥宋江尿不到一個壺裡。但梁山泊英雄排座次,天雄星林沖列第六位,馬軍五虎將之一,又有誰曾小視了這位八十萬禁軍教頭?
怎麼?這話還中聽嗎?這就是在捧你。只要言辭得當,總是聽得入耳入心的。
寶玉有個寄名的乾孃馬道婆,也是個四面通吃的人物。那日她到榮國府來求佈施,就把賈府老祖宗的心意猜了個十足十。寶玉是老太太的心尖子,從他那裡入手是萬無一失的。一開口,就先把老祖宗的心給提起來:“大凡王公卿相人家的子弟,只一生長下來,便有許多促狹鬼跟著他,得空便擰他一下,或拍他一下,或吃飯時打下他的飯碗來,或走著推他一跤,所以往往那些大家子孫多有長不大的。”
有句話叫“欲速則不達”,話說得急了,自己真實的意思一竿子見底,倒叫聽者反感,點透了就停下來,給人一個插言的餘地,言辭有來有往,才算得上是交流。
果然賈母就趕著問了:“這有什麼法解釋沒有呢?”
這好說,拿出銀子來買油點燈即可,這海燈是菩薩的現身法體,晝夜不敢熄的。賈母是老年人,又素愛齋僧佈道的,燈油錢問題不大,關鍵是要點一盞多大的燈。老祖宗問起一天一夜得多少油,這主意可不是輕易就能出的。慣於發號施令的人物,只習慣圈閱和批示,尤其是其不熟悉的領域,有時你貌似恭敬的請示簡直就是想等著看他露怯。也許你能說出合適的斤兩,但如此英明領導的決策權何在?當日老祖宗的小孫女探春理事,初次當家三小姐都明白這個道理。管家娘子吳新登媳婦考驗她,只是回話說趙姨娘的兄弟死了,姑娘看賞多少銀子。並不像先前在鳳奶奶面前逢事就獻殷勤、出主意,查出許多舊例來,任鳳姐兒揀擇施行。探春看破了其中的緣故,當時就揭開了:“你辦事辦老了的,還不記得,倒來為難我們。你素日回二奶奶也是現查去?若有這道理,鳳姐姐還不算利害,也就算是寬厚了!”要是在老祖宗面前還玩這種花樣,簡直是沒事找不自在。
馬道婆馬上把方案提出來:“南安郡王府裡的太妃,他許的願心大,一天是四十八斤油,一斤燈草,那海燈只比缸略小些;錦鄉侯誥命次一等,一天不過二十斤油;還有幾家,或一斤、二斤的,三斤、五斤的不等,少不得也要替他點一點。”
這裡馬道婆有點兒漫天要價的味道了,不過這也是提出要求的小法門,賈母要是隨口應個二三十斤,就算落了一大注香火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