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拆了妝發,在殿內執了本古籍默默觀看,於無人之際,忽地忍不住輕嘆:
“君不見蕣華不終朝,須臾淹冉零落銷。
盛年妖豔浮華輩,不久亦當詣冢頭。
一去無還期,千秋萬歲無音詞。
孤魂煢煢空隴間,獨魄徘徊遶墳基。”
末了,又在心中思索道,若……,若自己去求一求皇帝,朝瑰的結局不知會不會……生出幾分變數。
畢竟相識一場,安陵容自問無法不生出片刻的搖擺不定,正入神間,小貴子卻進了殿來。
“娘娘,奴才聽香蘭說您扭傷了腳,卻不願驚動太醫,可巧,奴才今日竟也跌傷了腳,還到太醫院取了些治跌打損傷的藥,您不如塗些再睡?”
“嗯。”見安陵容神思不屬的點頭,小貴子不由眸光微動,試探道:“娘娘,您這幾日忽然開始練舞,又忽然特地請了朝瑰公主來觀舞,可是想……引朝瑰公主跟您學習?”
安陵容抬眸,眸中生出了幾分無奈。其實很多時候,有些事,做歸做,若說出口來,總叫人生出幾分無趣。
“娘娘,奴才也不是想置喙您什麼,只是您無論做什麼,又何苦親身上陣?傷著哪裡,便是奴才和餘鶯兒她們不心疼,小阿哥難道不心疼麼 ?”小貴子看出她不願深聊方才的話題,便垂了眸子,也不再繼續追問,只隨意轉個話頭,便默默給她上起藥來。
“哪裡便這般金貴了。”
安陵容將書籍倒置在桌面上,眸光不由便略過了軟榻下半跪著的小貴子。
小貴子為她上藥時,神色十分地虔誠和專注,一如從前,每次她垂釣或做決斷時,他千百次的默默侍立在側。
安陵容也只有每次靜靜端詳他時,方能忽然醒悟幾分,自己這輩子的種種舉措,哪些是真心,哪些是假意,哪些是做戲,哪些又是不知不覺地入戲了太深……
亦如此時,安陵容念頭微微在腦海中盤桓品味,忽然,眸底便重歸了平靜。
是了,她可是滿宮唯一真善美的大善人。看到一個不得寵、又即將會被和親的公主,心生憐憫,難道不是應該的嗎?
任結果如何,也該可憐她呀。
哪怕從前自己因家世低微,一樣地受盡冷眼,也該可憐她呀;哪怕眾生皆苦,也該可憐她呀;哪怕前世,滿宮都在冷眼旁觀,也該可憐她呀……因為可憐她,所以要教會她女子弱勢時求生的手段;要教會她為了苟活,該如何地去以色事他人;要教會她自強;要教會她忍辱……
如此盡心盡力地為朝瑰謀算將來,自己也該是“旁人”眼中單純、善良之人了吧?
安陵容眸底微不可察地略過一抹譏誚,品出些人生的莫名意趣後,只覺一抹殘魂,於這世間遊離,哪怕百世沉淪、亦叫她覺得黃粱夢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