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了。”甄嬛坐在皇帝對面,語調輕快的笑道,說話間槿汐將插好的白梅插瓶送上,甄嬛笑著接過,擺在案頭。
皇帝頓筆望她道:“那有何難,朕再讓他們把倚梅園的紅梅移些到你宮中來。”說著笑了一下道:“不怪你與容兒是好姐妹,她也最愛紅梅。”
甄嬛垂著眸子笑意微窒,隨即迅速假做嗔怒地試探道:“四郎這話好沒道理,說的嬛嬛倒好似樣樣都要學安妹妹一般,嬛嬛不依呢。”
“妮子牙尖嘴利,朕何時這樣說過了,朕只是說你們性情相投罷了。”皇帝笑著為自己辯白了一句,接著又提醒她道:“咱們二人單獨敘話時,朕知你與容兒是姐妹情深,才不願尊呼她位分與她顯得生分,可若旁人在場,可萬不能被人抓住了話頭,不然朕到時是維護宮規好呢,還是維護你好呢?”
“臣妾自不會叫皇上左右為難。”甄嬛笑容頗有些勉強道。
“妮子是吃醋了嗎?”皇帝握了握她手,調侃道。
見她仍是悶悶的,便語重心長道:“嬛嬛,朕膝下子嗣不豐,容兒她是你們這批新晉宮嬪中第一個有孕的,朕此次厚待她,也是想叫你們都沾沾她有孕的喜氣。但你放心,你若將來有孕,朕亦會立刻晉你為嬪位。”
安陵容陰差陽錯被晉為容妃,四妃尊位再不可動搖分毫,甄嬛向來被皇帝格外偏愛,要說心中真的毫無芥蒂,又怎麼可能呢?然而,事已至此,能得皇帝親口許諾一個嬪位,已是萬幸,想著便溫聲對皇帝道:“四郎,嬛嬛只要能一直陪在你身邊,便別無所求了。”
皇帝對甄嬛雖存了幾分為平衡後宮而生的利用心思,卻絕非全無一絲真情在,是以聽她這麼真情實感的傾訴內心,心中不禁也生了幾分愧疚之情。不由就安撫她道:“嬛嬛,你放心,四妃之位雖已是定數,可妃位之上還有貴妃,待來日你產下皇子,朕再大肆晉封一些老資歷的妃嬪,那時,便是將你封妃,又有何難?”
“四郎……”甄嬛頗為感動,情不自禁喚了他一句。
見她神色轉圜,皇帝方安心地換了語氣道:“哎,你不是讓朕專心抄寫詩詞的嗎?怎麼反倒說些胡話來亂朕的心呢?”
“哪兒有四郎這麼賴皮的?自己不專心反倒來賴人家。”甄嬛假做不悅,微微側首,流蘇在耳邊輕蕩了下,配上她雪白的膚色,既俏皮又美麗。
皇帝也不去哄她,只道:“若不是方才下棋輸了你三招,此刻也用不著在你這兒受罰了。”
“四郎一言九鼎,可不能在我小女子面前食言啊。”甄嬛嬌俏的望他,說著轉身將一側的明黃色寢衣拿起道:“好啦,嬛嬛不是也在為四郎裁製冬衣做賀禮嗎?”邊說邊開始縫製起來。
每當此時,皇帝便愈發能分辨出髮妻與甄嬛的不同來,宛宛性情是極致的溫柔嫻雅,嬛嬛大多數時候雖也溫柔,但性格中偶爾還是能看出點嬌俏和倔強的影子。
至於容兒……皇帝想了半晌,雖覺安陵容就像是此間的另一個宛宛,但自從她回宮那日勸慰自己要為天下萬民率先保重自身後,又深覺彷彿拿宛宛的存在也再框定不住她的靈魂了一般……
《論語 陽貨》有曰:“不曰堅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緇。”
何晏集解引孔安國曰:“言至堅者磨而不薄,至白者染之於涅而不黑。君子雖在濁亂,濁亂不能汙。”
皇帝腦海中不知不覺冒出這兩句話來,雖則是十分硬朗、形容人品性高潔、不受外物影響本心的詞句,但皇帝莫名就是覺得,假使放任他的容兒不管,總有一日,她終要蛻變成一個叫自己完全認不出的、灑然若仙的風流人物。
她的眼光不在後宮的蠅營狗苟,而在四海山川的無盡風物。這一認知,既叫皇帝歡欣她的與眾不同,又叫皇帝惶恐她越發的明見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