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春日,江城卻迎來了灰濛濛的兩個陰雨天。一場雨後,櫻花盡數落地,碾進塵土。
警方調查結束,排除他殺。宋欽被安放進了冷冰冰的透明棺木之中,心臟永久地停止了跳動。
關於宋欽的離世,伏雪華並沒有說太多細節。宋思衡見她雙眼赤紅,雙手止不住地顫抖,也就沒有再往下細問。
而宋平只在調查時出現了半個小時,之後又不知去向。
伏雪華請了長假停了診,她已經哭不出一滴眼淚,只是木怔怔地坐在客廳最西側的椅子上,長久地盯著樓梯的方向。
秋姨還正常在家裡幫忙,做飯、洗衣、歸置宋欽留下的衣物、書籍,只是再不敢再在伏雪華面前提到“欽”字,哪怕是同音字都不敢再說一次。
前些日子秋姨沒有料想到這大好春日也會降溫, 便把老宅裡的暖氣閥門關了,此刻才察覺出一絲陰冷來。
李恪已經陪著宋思衡在老宅守了兩個整夜,宋思衡說這件事與他無關,勸他回家休息。李恪卻固執地接連拒絕。
而那個快遞寄來的紙盒子,就那樣放在了宋思衡的車後座,李恪一直沒有勇氣再次開啟。
“你要是真的想看,就去看吧。”宋思衡跟他說,把車鑰匙塞進了他手裡。
李恪抬起疲倦的面龐,跟宋思衡對視了一眼。他繼續枯坐了十幾分鍾,然後在客廳的時鐘敲響時,一個人孤零零地起身走回了車裡。
別墅的南面有個朝陽的大花園,早年伏雪華購置了兩排木質長椅和一把白色的遮陽大傘,放在了花園東側。只是從宋思衡搬出這個家之後,那兩排長椅便再也沒有人坐過。
李恪把車解鎖,拉開了後座的車門,他拿起了那個輕飄飄的盒子,走回了花園,坐到了其中一張長椅上。
老宅時不時有人進出,腳步匆匆,人影憧憧,他置若罔聞。
兩日的陰雨,紙盒子的外壁似乎也有些綿軟潮溼。李恪垂頭片刻,才默默地拆開了盒子。他先是將那個眼鏡盒放到了一邊,然後取出了最下面那本牛皮紙封面的舊筆記本。
筆記本的封面上有淡淡的兩個字:林佩。
這個名字李恪從沒有聽宋欽提起過。但他知道那是誰。
本子翻開後,薄薄的紙張上貼上了不少插頁。李恪垂眼一張張翻過,都是很古舊的就診記錄,來自灣城大大小小的各家醫院。三十多年前的醫療水平不算高,對林佩的診斷結果各不相同。但大多都開具了精神類的藥物。
再往後翻去,最後一頁,是一張已經模糊不清的鑑定書。
林佩,女,34歲,死於一氧化碳中毒。
薄薄的筆記本上爬滿了一個女人多年的痛苦。李恪指尖顫抖,不忍再看,他緩緩合上封面之後,深呼吸了好幾次,才開啟了那本新一些的墨綠色厚筆記本。
這本日記約有兩三百頁。第一頁起始於2010年。十幾年的跨度,墨水從淡到濃。
李恪翻動紙頁,每一天的記錄都很短。
——2010年10月9日。
“睡不著的時候,整個後背都在疼。我恨我是罪人。”
——2010年12月15日。
“討厭喝溫水。為什麼要一直監視我,像看只狗一樣看著我?!”
——2010年12月31日。
“又要跨年了,毫無意義。每一年都是一樣的重複。想回灣城,但是那裡大概也不會有人歡迎我。”
——2011年1月3日。
“重新回學校了,感覺又能呼吸一會兒。晚上也終於睡得著了。”
李恪再往後翻動了好多頁,大多都是相似的表述。紙上偶爾會出現宋平的名字,又被黑水筆大力地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