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王家的還小的多,長了一棵樹,此時剛黃了葉兒,蓉姐兒撿了一捧,趁了無人跑去太公屋裡,悄悄把白布掀起來,輕輕叫他一聲:“太公。”
潘老爹瞧著倒似睡著了一般,活著的時候慈眉善目,死了也不是猙獰模樣,蓉姐兒見叫他不應,拿手去摸他的手背,潘老爹手背上生了許多斑,青筋一根根的,此時全都糾在一處,蓉姐兒拿手一碰,又是涼又是軟,可要再把他的手團成拳頭,那骨頭卻硬,她怎麼也團不動。
外頭劉氏哎喲一聲,見蓉姐兒在,趕緊進來瞧一眼,見點的長明燈沒滅,把她趕出去:“趕緊出去,這兒可不能呆的,別把燈弄滅了,太公還要走路的。”
蓉姐兒記在心裡,倒有人進門問,她也似模似樣的答:“太公沒了,太公走路要點燈。”守在門邊看著那油燈,燈芯若是燒到跟油平了,她還曉得伸手進去挑上來一些,把來弔唁的人家看得嘖嘖稱奇:“好乖的娃兒,這樣懂事體。”
媛姐兒心裡不樂,太公沒了,她也要守喪,原都在相看的親事,這一停就是一年,原也能在百日裡說親成禮,可家中這般光景哪裡能在百日裡辦兩場紅白事,日日躲在屋中不出來,難得出來倒個茶,聽見誇獎個毛孩子,冷哼一聲:“可不是,她倒是伶俐的,太公這才最疼她。”
蓉姐兒不理她,看見人來人往的在屋子裡走動,拿兩隻手合了燈,不叫風把燈吹滅了,劉氏瞧見了,又奇一聲:“怎的姐兒一點不怕,就是咱們媛姐兒都不肯再睡後頭的屋子了。”只有一牆之隔,媛姐兒怎麼也不肯睡在自己屋裡,偏要跟父母調個屋睡。
蓉姐兒小人兒也聽的懂,只說不出,潘氏一聽接了口:“太公待她最好,變做了鬼也疼她呢。”蓉姐兒點點頭,又去看那燈,燈火原還暗暗的,忽的亮起來,燒得旺了,蓉姐兒差點兒燒著手,縮回來盯著坐上看,笑一笑的招招手,轉了圈子玩起來。
潘氏回頭看見,把她抱過來:“太公走路,你莫要吵。”
蓉姐兒皺皺眉毛:“太公不走路,太公歇歇。”潘氏一把把她抱起來不許她再在這個屋裡待著,哄了她往外頭去,拿給她一塊細糕吃。
來弔唁的人家給了白包,還要拿一個長壽碗回去當做潘家的回禮,潘老爹活到八十,又兒女雙全,算是長壽多福的,他的碗兒倒有人爭,一個一個的拿出去,那熟識的人家一拿就是三五個,潘家備的碗很快就用盡了,潘氏領了蓉姐兒去瓷器鋪子,支了錢鈔叫再備一百個,同那夥計爭了幾句,把錢饒上幾分。
蓉姐兒站在鋪子外邊,瞧見徐小郎坐在馬上,後頭跟了一路的車,還有人抬箱子捧包袱,徐小郎也瞧見了她,吳家一家因著天亮不用再避暑,拖家帶口的全往江州去了,徐小郎看見她頭上戴了朵白絨花,曉得是家中有喪事,又不是重孝,料是宗親,便也不下馬相問,只在馬上衝她擺擺手,蓉姐兒歪頭看看他,也伸出手來揮一揮。
見馬兒走的遠了,又蹲下去跟瓷器店裡的娃兒玩翻花牌子,聽人念百花曆,潘氏出來抱了她家去,又燒一付紙錢,因著有人來吊,媛姐兒鵬哥兒正戴了孝帽子乾嚎,蓉姐兒聽見哭得滲人,抱了胳臂問:“太公不是去享福,為甚麼哭?”
一場喪事熱熱鬧鬧辦完了,停的靈抬出去,也沒尋個陰陽先生點穴尋個好風水,也沒水葬到南山上去,只在自家地頭挖個坑出來,薄薄一口棺材擺了進去,灑上土,就算發完了喪。
夜裡蓉姐兒還新鮮著不肯睡,一個人咕咕咕的玩個不休,好容易哄睡了她,半夢半醒的還說起了夢話來,夢裡還在掰手指頭,模模糊糊數了數兒:“太公……四個……”
玉娘夜裡常給她把尿喂水,早就習慣了警醒著,聽見她說話,把她拍起來,蓉姐兒翻身還在玩,叫一聲太公,把玉娘倒給唬住了,怕她惹了不乾淨的東西回來,夢裡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