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有人,出溜一下,躲閃進被暮色籠罩得分外幽暗的林帶裡。林帶外頭,停著一輛拖車。沒熄火,突突地發動著,還亮著車燈。謝平認得,是試驗站的車。他料定,渭貞嫂和建國是來探望趙隊長的,便追過去,喊了聲:〃渭貞嫂!〃沒人應。追出林帶,見渭貞嫂和建國慌里慌張緊著往拖車上爬。他又叫了聲:〃我是謝平。〃渭貞嫂手一軟,腳踩了個空,從車廂板上掉了下來。建國原本就不想躲。這時,跳下地,先攙起娘,回頭叫聲:〃小謝叔叔〃,想朝這邊跑來,但被渭貞嫂一把拖住。渭貞嫂都沒顧得上去揉揉腿面上蹭腫了的地方,攏攏散亂的鬢髮,只是摟定了建國,縮回到車廂板投下的陰影裡,直到謝平走到跟前了,才抬起頭,紅著眼圈,看著謝平,說了聲:〃是……你……〃她顯得那樣的恭敬謙卑,又顯得那樣的陌生。謝平心裡好一陣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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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節:桑那高地的太陽(18)
〃來看趙隊長?〃謝平問。
〃不是!〃她觸電似的答道。
〃還沒吃飯吧。看巧,場部大食堂剛開飯……〃謝平說道。
〃不用不用……〃她緊張地擺擺手。
這時,機車上的兩個駕駛員不知從哪達子弄來一塊兩米來長的松木寸板,抬著,往拖斗裡一撂,過來招呼渭貞娘倆上車。她不再說什麼,趕緊先把兒子推上車。而後,車就開走了。
林帶裡暗得厲害,遠遠近近亮起許多燈。謝平看著拖車開遠,回頭向黑暗深處走去。走著走著,不知不覺來到招待所小食堂跟前。他索性再往前走。後邊有塊開闊地,開闊地上有個隆起的小高包。其實,那是場部大菜窖的頂蓋。那大菜窖裡住部隊,睡一個連不愁。大菜窖的西頭,有個大坑。一半,棚了些樹幹、樹枝、葦箔、乾草;另一半露著天。露天的那一半里,背陰處積著稀髒的雪。撂著兩條用整段圓木挖成的豬食槽。棚上頂蓋的那一半里,黑魆魆地躺著幾頭架子豬,在哼哼唧唧。豬圈和菜窖後身是一條稀稀拉拉的沙棗林帶。沙棗林帶後身,才是那大空場子。空場西邊是場部警衛班和託兒所的窯洞式平房。空場後頭東南角,那鐵皮煙筒裡冒火星子的,是馬號、雞場。再往後是一片高低起伏的老鹼包。鹼包的中間,有幾小間成品字形向裡一起對著門臉的小屋,四處有些歪歪倒倒的鏽鐵絲網象徵性地圍起,那便是場看守所。
此時,大菜窖頂上站著兩個穿皮大衣的看守,倒背起槍,側身對著呼呼刮來的西北風,把手插在皮大衣口袋裡,斜起眼,看著蹲在小食堂後牆根前吃飯的人犯。風把他倆的皮帽護耳吹得忽閃忽閃。吹青了的臉面麻辣麻辣。
〃報告。〃一個人犯吃完了。撮起一碗雪,擦過碗,又把筷子夾在胳肢窩裡使勁捋過,便畢恭畢敬地,上前兩步,獨自在風裡站著了。這傢伙原先是下九里分場的一個教員,糟踐女學生娃子。還戴著副黃框子老式眼鏡,風一吹,篩糠似的顫。但為了討好看守,這混蛋竭力用垂下來的雙手貼緊腿杆子,似乎這一來便能叫自己站穩當了,盡符監規。接著站起第二個。打著飽嗝,支起大衣領,點菸抽。他叫李裕。鴉八塊分場二隊的司務長。一九五六年帶支邊青年來羊馬河前,在河南地方上認真當過兩年鄉長。那時還年輕,能幹。按說,他這一號的,來羊馬河恁些年了,再不濟事,也不能只當個司務長啊。當年由他帶來的那一撥裡,能力上遠不如他的,也有當副隊長的了。但他啃筋兒就啃在過於能幹,過於聰明,過於不肯安生上。瞎倒騰。私種紫皮蒜和黃煙,拿到老鄉公社集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