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地方也塗抹了黃色的碘酒,只是不規則的暗黑色的血跡還在。乾涸的斷裂的血跡粘在她的額角上。
“走吧,讓她休息會。”丁建業說。
可我不想走。就在剛才,前不久,在那片廢墟中,生死關頭,我以為她什麼都懂。才這麼一會功夫,她就要做母親了。
“走吧。”他調轉我的輪椅。我的眼光掃過她的臉,蓋著她的身子的白床單,蓋著她平坦的肚子的白床單,蓋著她的腳的床單角,離開了她。
三個月,也就是我結婚的時候。在我們不成功的洞房花燭夜,我淚流成河的時候,他們成功了。現在,她懷著他的孩子,她就要做母親了。我已經分不清心裡什麼滋味,就好像幸福出門遛彎,被我碰巧撞見,我滿心歡喜地與它打招呼,得到了溫柔的回應,結果走近一看,才知道原來是我自作多情,幸福是在向我的身邊人打招呼。我該怎樣?我又能怎樣?我心愛的女人懷了孩子,我應該為她高興,祝福她,這是上天在彌補她失去的那個孩子。這個新生命,會給她帶來天倫之樂。但我的心這麼的委屈,幸福只是向我打了一個虛晃,卻逼我像君子一樣高尚,又是多麼強人所難。
☆、第 45 章
毓敏秀懷孕的訊息很快在戲班傳開了,大家都說這孩子福大命大,將來一定會大富大貴光宗耀祖。王玉桂笑得合不攏嘴。她燒著香,在神龕前對丁永昌說丁家終於有後了,這是丁家真正的長孫。丁建軍和徐紅走了之後,幾乎沒再與戲班有所聯絡,只是偶爾有些風聞,聽說他們自己開了一個歌舞團,專收一些年輕的查某,表演現代時興的歌舞,與歌仔戲再也沒有任何關係。總之,生活就是這樣公平,有人走,有人來,有一失,有一得。悲傷歡喜輪流上演,永不落場。
毓敏秀打電話告訴丁建國這個好訊息——戲班搬到宜蘭後不久,為了方便聯絡演出我們就裝了一部電話——丁建業站在毓敏秀身旁,信誓旦旦地向丁建國保證會好好照顧毓敏秀和丁家的子孫,不再讓毓敏秀那麼操勞。之後,他確實言而有信,承擔了戲班大量的雜活,給毓敏秀安排輕鬆的角色,關心胎兒的發育情況,提醒她注意時間去醫院婦檢。他處處體貼周到,就好像懷著的那個是他的骨肉。演出的時候,會很眼尖地注意到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可愛的囝仔,有時候會駐足觀望許久,像小時候垂涎母親放在高處的糖果罐,但是一回頭看到我,就好像行竊的時候被母親抓了現行。
丁建國回來看過她一次,走路的時候會很刻意的用一隻手護著她的腰一隻手擋著她的肚子,他小心翼翼的將她保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丁建業總是欽欽的豔羨著他們。那時候我們的情況並沒有好轉,但也沒有惡化,他開始有意無意地暗示我為他生個一兒半女。他帶我去逛嬰兒用品商店,買小風車,買鈴鐺,買長命鎖,為毓敏秀的孩子準備各種小玩具,他希望我受到感染,有孕育孩子的願望,我們的房事就能夠順利進行。但是沒有,我們成功的次數依然寥寥無幾。在這種情況下有孩子更是一種奢侈的妄想。我唯一慶幸的是,他沒有再硬來。
隨著毓敏秀的肚子越來越大,丁建業的熱忱陷入一種魔障。所有可能想到的嘗試都失敗之後,他開始懷疑是我們的身體出了問題。他央求我去醫院。我向他解釋我的身體沒有問題,我不想對一個素昧平生的人談起性生活的每一個細節。但我沒說真正的原因是我害怕,我害怕他們一眼就看出來我是與眾不同的。那些銳利的眼光帶著尖刀赤裸裸地窺探你身上的每一處角落,然後露出鄙夷的神色,在心裡幸災樂禍。丁建業不聽,他太想要一個孩子了,他表現得太想要一個孩子了,他甚至求我。最後,我屈服了。我曾經希望透過婚姻結束所有一切的罪惡,但我出乎意外地痛苦著,我又想著如何早日解脫。我天真地以為,一個孩子就能終結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