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手中托盤重重擱在案几上,盤裡水杯猛然傾濺。她又慌忙伸手去扶,水已灑出來一半。霍仲亨靜靜看著她一舉一動,目光深邃平靜。雲漪將半杯水遞到他手裡,強作鎮定地笑道,“醫生這就上來,很快。”霍仲亨嗯了一聲,仍是目不轉睛看著她。雲漪拿起剪刀,咬唇看向他臂上傷處,“我要把你衣服剪開,血已經粘住,不能硬脫。”霍仲亨點頭,傾身靠過去,十分配合地伸出手臂。雲漪深吸一口氣,“如果碰疼了,你告訴我。”
“好。”霍仲亨微笑,看著她屏息拿起剪子,從傷口上方斜剪下去,小心地剪去半截袖子。她動作輕柔嫻熟,手腕很穩,並沒有弄疼他。可她自己倒將下唇咬得發白,好似如臨大敵。底下傷口已經簡單包紮過,雲漪一看便皺眉,“怎麼弄得這樣潦草!”
霍仲亨還未回答,醫生和許副官已推門進來。
醫生拆開草草包紮的繃帶,雲漪一看那傷處,便知是槍傷,心下頓時一緊。先前處理得潦草,沒能完全止血,醫生不得不對傷口重新進行清洗。霍仲亨受傷之事不能走露風聲,當下只有一個醫生,沒有護士從旁協助。醫生正有些犯難,雲漪卻熟練地接過藥箱,“我來幫忙。”
傷口所幸不深,彈頭已經取出,只是一般外傷。霍仲亨皺眉看一眼傷口,笑著說,“這準頭也差得太遠,換許錚來開這一槍,至少能打中這兒。”他指一指自己右胸,滿不在乎地看向許錚。這話叫許錚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一時間哭笑不得。雲漪本就驚魂未定,聽見這話頓時惱了,當著旁人也忍不住叱道,“說什麼混話!”霍仲亨瞪她一眼,“你專心點,別給醫生幫了倒忙!”
分明他是傷患,一條胳膊還交在人家手裡,卻依然神氣十足,自顧發號施令,沒有半點身為傷病員的自覺——雲漪和醫生對視一眼,均露出無奈地表情。傷口處理地很順利,醫生固定好最後一條繃帶,讚許地對雲漪點頭,“雲小姐可以成為一名專業的護士了。”雲漪赧然,抬頭卻迎上霍仲亨銳利的目光,剛浮上唇角的笑意不覺凝住。
一諾成痴(2)
“您謬讚了,我只是在教會醫院幫過忙。”雲漪不動聲色地垂眸,笑著接過醫生遞來的幾樣藥物。霍仲亨立刻站起來,試著揮動手臂,醫生急忙說不可。雲漪送了醫生出去,順便收拾了滿是血汙的衣服繃帶,交給萍姐妥善處理掉。許副官留下來,恭然等待霍仲亨示下。可等了半晌,卻只見霍仲亨蹙眉出神,一句話不說。許錚叫了他一聲,他才回過神來,卻驀然說,“再給我說一次,你當時調查之後怎麼說的。”
許錚一愣,立刻明白是指對雲漪的調查,“雲小姐的背景,據屬下兩次調查,並無重大疑點……”霍仲亨不耐地截過他話頭,“你說她身世簡單,家道中落,後來受人資助,從此踏足風月場……是不是這樣?”
“是,屬下查到的情況就是這樣。”許錚低聲回答,神色有些尷尬,調查督軍情婦的背景原本就是一件尷尬的事情。霍仲亨良久沉默,令他更覺忐忑,忍不住問道,“督軍,您難道是懷疑……”
“我沒懷疑任何人。”霍仲亨皺眉,冷冷掃他一眼,“你這草率的毛病總是不改,難成大器!”
許錚不敢再接話,卻暗自狐疑他為何在此時問起雲漪。早先督軍已兩度調查過雲漪,一次是剛剛收了她在身邊,一次是接她入住督軍府之後。兩次都是許錚親自查的,結果如他預料的一樣,雲漪只是一顆身份低微的棋子,身世背景也同戲文中的風塵女子,看似花花綠綠,底下卻是一片慘淡的空白。也因這份空白,而乾淨可信。在許錚看來,這真是應了紅顏薄命的老話。這些日子她在督軍身邊的一言一行,許錚也暗自看在眼中,若說這一段英雄美人的佳話都是假象,他實在不知世間還有什麼是美好的……門外腳步聲近,雲漪送了醫生已折返,推門見霍仲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