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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部分

今日不會再有人來送他,扈從如雲、一呼百應的薛四公子現在只剩孤零零一個,連方洛麗也不會來了。前天夜裡方繼僥肝病發作,凌晨病逝於醫院。方夫人悲痛過度,臥床不起,料理喪事與照顧病母的責任,都落在方洛麗一人身上。

當天傍晚,程以臻帶來一隻信封交還念卿。裡頭原有念卿準備的一張洋行支票和一張去往南方的船票。退回來的信封裡,船票還在,取去了支票,再沒有別的話。

在為方繼僥周旋一事上,方夫人傾盡家產向北平打點,多方請人出面說話。如今人去財盡,舉步唯艱,方洛麗所需要的再不是愛情,而是錢和勢,令她能活下去的錢和勢。這恰恰是薛晉銘從前有,而現在無的——從前他有一切,惟獨對她沒有愛情,等到如今共歷患難,愛情或許會來時,她已不需要愛情。

一曲散去,該走的人都走了,不能走的也只能背轉身,各自風雨各自行。

至於她,昔日雲漪,今日念卿,也只能站在這裡,於無聲處,於落幕後,靜靜看他離去。

如同初見時,他靜靜笑著,看她到來。

永以為好·上部終(1)

火苗騰起,點燃又一支菸,青色煙霧在眼前氤氳出奇異幻景,嫋嫋似誰人舞影。

“四少,船快開了。”老僕人一手提了皮箱,一手替薛晉銘撐著傘,忍不住低聲催促。最後一批旅客也已登船,入閘口漸漸沒有了人,船員都已回到船舷口,只等第三聲汽笛響過,便可鎖閘開船。大概四少已是最後一位未登船的乘客,老僕人再是不捨也只得催促他動身。

四少卻只是慢慢地抽著煙,神色裡略有倦意,也看不透他在想些什麼。老僕人猜想,大概是在等什麼人,可是又不像……四少已在這背靜的轉角處站了許久,只是抽菸和瞧著遠處海面出神。若是等人,人家來了也找不著他。老僕人望著那落寞身影,見海風吹動他灰色大衣下襬,心裡無端一陣難受,想來四少還是不捨得走罷。

“等您到南邊安頓好了,就給個信,我還過來侍候您。”老僕人喃喃說得一句便哽咽了。薛晉銘轉身看他一眼,從他手裡接過了皮箱,拍了他肩頭淡淡一笑,“好,你回去吧。”老僕人猶有不甘,又急急懇切道,“我好多年沒回去,回老家也住不慣,您要是不嫌棄,我這把老骨頭還能跟您幾年。”薛晉銘笑著側過臉,不讓老僕看見他牽強笑容,再回頭已恢復素日倜儻神色,輕慢裡帶笑,“又來羅嗦,這次回鄉下好生享福,你這把老骨頭也該歇著了。”老僕黯然無言以對,聽得薛晉銘又問他回鄉的錢夠不夠,忙不迭點頭說夠了夠了。

“那就好,我走了。”薛晉銘一笑轉身,說走便是走,沒有半分拖沓留戀。外頭急雨撲面,颯颯溼了他一肩,老僕人追上去遞傘給他,執意要看船開了才肯走。薛晉銘突然就沉了臉色,淡淡將傘擋開,“我不喜歡有人看著走。”

老僕怔住,撐了傘立在原地,看他孑然一身走進風雨裡去,一步步過了閘口,登上舷梯……那一襲灰色大衣的修削身影,裹了濛濛雨霧,就此行得遠了。

遠了,終於遠了。想再瞧得清楚一些,卻只是越來越遠……念卿不願眨眼,怕一眨眼就再看不見這身影。然而眼前一切終於模糊,一點淚,凝在睫間卻不肯墜。

那遠去背影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挺拔瀟灑,不似走在悽風冷雨裡,倒似走在衣香鬢影間。

這樣的四少,來時去時一般從容,不需要任何人同情,憐憫反倒是對他的羞辱。

第三聲汽笛響起,輪船徐徐離岸。

船身駛動的第一下顛簸,似剪刀咔嚓落下,終於剪斷心底最後一絲幻念。

想見到又怕見到,明知那人不會出現,仍不免痴妄一場。

船舷邊擠滿了人,爭先恐後向岸邊送別的親朋揮手。薛晉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