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禾,都是我的錯。”
晏夫人沉聲哭訴,聞她慼慼,我血脈似是被抽空,吞下喉中酸澀,刻意按下心間憷痛。我向前稍稍一傾,環住她的肩,拍了拍她的背,胸中嗚咽起起落落,啞著聲音道:“不是你的錯。”
這此間種種,皆是無奈之舉,不能怪罪晏夫人。
她眉宇之間淡染滄桑,溼了帕子,溼了我的袖口,而我卻是沒有膽子喚她一聲孃親,開一次口。
第二天天未明,還是矇矇亮的時候,卻聞到一陣咚咚咚的敲門聲。
我睡得正熟,被人打斷了混雜的夢,惺忪著眼開啟了門。卻發覺是阿三一臉焦急地站在門口。
“出了事兒了?”我披著外衣道。
阿三嗓子極大,一出聲便是將我唬醒了七八分。
“小夫子!少爺!少爺他不見了!”
我猛地抬頭,只見阿三一下下拍著門框,又擔心又氣惱地說:“今早阿三還沒起來便是見少爺收拾行李,翻了好久的櫃子找到了本不知什麼書,我當是在做夢,後來待少爺走了才發覺這是真的,不是夢。於是阿三尋到馬廄,一看少爺的馬也被騎走了。”
“軍曹,”我喃喃,“他什麼時候走的?”
“小半個時辰不到。”
湶州軍曹在鄄都的南面,若是他出發不到半個時辰,我此刻追上或許還有用。顧不得如何梳妝,奔向馬廄取了一匹馬,跨上便走。
風颯颯過耳,凜冽刮面,吹得臉生疼,頭髮險些散了開來,直奔城門。
一路風馳,沿街店鋪皆未開門,幸好路上行人甚少,我夾緊馬腹,揮鞭而駕。
餘光所見的景色愈發模糊,我蹬馬馳騁,不見前頭之人,心中焦急愈躁。
灰青色的長街綿延,我一路奔一路揚鞭,從未覺得這條道有這麼長。
天色將明,入眼是不絕的青巒。山頭綠意酥鬆,而此刻我心無他物,不見飛鳥不見雲,萬般景緻都似逝水東流。
路徑深處,恰有一背影挺立,駕於馬上,馬蹄踏花閒走。
“晏千山!”
他似是後背一滯,回過頭來望向此處。
我扯了喉嚨大喊,“晏千山!”
他馭馬回身,勒馬而停,我卻是驚喜得跳下了馬背,徑直向他跑去。
而他見我奔來,卻是漠然無波,眼神唿扇了幾下,又黯如重重黑夜。
“小夫子。”
聞言我忽的湧出淚來,澀意難持。
黢黑的眸,將我渾身的氣力盡數吸納,心力交瘁,怎奈換得他一句“小夫子”。
我咬著腮幫子,不顧他的神色黯淡,一把拉了他的馬轡,攀上了他的手臂,愣是沒踩馬鐙便是跨上了去。
貼近了他的後背,我驟然一冷,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思緒全無的事兒,心頭壓下了千斤重。
正躑躅著是否要環上他的腰時,他卻是伸手將我兩隻手交疊,放於他腰腹。
我貼著他的脊背,深吸了一口寒氣,鼻腔充盈著微涼與酸澀。
他馳馬而奔,空置了我身後騎來的駿馬。
一直向前,漸漸與燈火零星、炊煙裊裊的清晨的鄄都拉開了長長的距離。
城外山色靜謐,萬籟無聲,唯有馬蹄噠噠,與我心跳動之聲愈發濃烈深刻。
好像這世間萬物不復,只有我與他二人。
“多希望能一直如此……”小山輕言,無奈而笑。
我靠著他的背微微發顫,摟緊了他的腰背,淚流兩頰。
分明已是瞭然而知,我並非他阿姊。以為層層遠山、重重隔霧皆能掀開、散盡。
可一切都不能如願,縱然非血親,我乃是他名義上的夫子、被認定了的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