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是初春的一天。孱孱的陰天,陰雲垂落天邊,沉沉的晦暗,卻無雨意。
他突兀地進來時,我正在窗下的青瓦大缸邊把今日擔來的水一擔一擔吃力地灌進去。浣碧乍見故人,一時吃驚感動,眼淚潺湲地落下,失聲哭道:“溫大人。”
我聞聲轉頭,溫實初立在門邊,一襲藍袍,身形消瘦。他奔向我,失聲道:“嬛妹妹,你瘦了許多!”
我有一瞬間的感動,這樣僻落的深山古剎之中,乍然見了昔日故交,真是想要落淚的。然而只有那麼一瞬間,我已經若無其事,向浣碧道:“有什麼好哭的。”
浣碧忙忙地擦淚,迎他進來,溫實初目之所及,見我倒水,一把搶上身奪過我手中的水桶,吃驚道:“你怎麼能做這樣粗重的活呢!”
我淡淡笑著反問:“為什麼不做?我已經不是千金小姐,也不是宮中的寵妃,不過是個平常的姑子,不做這些做什麼?”
他急起來,“無論怎樣,你也是宮中出來的奉旨修行,甘露寺的姑子們怎麼可以這樣苛待你?”
我不以為然一笑,道:“我是宮裡出來的廢妃,並不是先帝遺妃,半點名分也無,為什麼要優待於我。”
他一時語塞,只得拉開我,挽起袖子幫我把所有的水灌入缸中,我淡淡道:“多謝,今日要用的水已經有了。”
他微微詫異,“今日的水?你每日都要這樣灌水辛苦麼?”
我道:“這個自然,胼手胝足,親力親為。”
浣碧在旁聽著,一時哽咽,道:“這些事算什麼,小姐和我們都要親自去砍柴洗衣、料理飲食。我和槿汐都沒有什麼,本是該做這些的,可憐小姐的手腳…”
溫實初聽她說得委屈,一時情急,扳過我的手來看。我的手早不是昔日嬌嫩模樣,舊的老繭、新的水泡,或者有破了的,露出鮮紅的皮肉來,還有砍柴時荊棘刺進皮肉的小刺,暗黑的一點一點。
溫實初大是心疼,急道:“怎麼會這樣?”
浣碧嗚咽頓足道:“小姐手上的血泡破了一個又一個,快沒一塊好肉了。小姐從小養在深閨,哪裡受過這樣的苦楚。可是那些姑子們好狠心,欺負咱們是新來的,百般刁難欺侮。”
我厲聲打斷浣碧的哭訴,“抱怨有用麼?抱怨也是辛苦,不抱怨也是辛苦。”
浣碧低聲啜泣,“我只是心疼小姐。”
我搖頭苦笑,“不必心疼,以後這樣也就是一輩子了,習慣就好。”
溫實初忙拉我坐下,取出隨身所帶的藥膏,關切道:“我隨身帶著的也就是這些藥了,也將就著用吧。我明日再送好的金創藥來。”
我點頭,“多謝。”
我任由他為我察看傷口,只問:“我出宮這些時日,眉姐姐一切都好麼?”
他一怔,頗有些埋怨道:“自己都這個樣子了,還只想著別人。”
我執著地問:“眉姐姐好麼?你答應過我的,一定會為我多多照顧她。”
他嘆口氣,道:“她很好,只是很掛念你。”他頓一頓,“和我一樣掛念你。”
我微微一愣,旋即道:“這個自然,你和眉姐姐都是與我一同長大的,自然情分不同尋常”我又問:“那麼她的手傷好了麼,安陵容和皇后有沒有為難她?”
他道:“她的手傷快好了,只是疤痕是沒有辦法了。我為她尋覓所有良方,終究還留了點印子。不過不仔細看,也是看不出來的。”他加重了語氣:“沒有人為難她。她朝夕只侍奉在太后身邊,回宮後就與敬妃一同照看朧月,沒有人能為難得了她。”
我稍稍安慰,不覺又難過,“那麼我的朧月好不好?”
溫實初微微皺眉,但仍是笑著:“朧月帝姬是八個月生的,並不是足月而生,自然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