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讓她看清楚自己的想法而已,總之你先別擔心,明天我去回一封信給她。”“你?”“咦,不行麼?那你口述,我寫?寫完給你檢查?”“檢查?你不控訴我干涉新聞自由?”“別,我就是個秘書,哪兒敢有什麼怨言。萬一老闆一不高興夜裡把我踢下床怎麼辦?啊!”
踢自是不踢,摟著好睡呢。但掐是要掐的。
在王霽月每天不間斷的擔憂中,姜希婕負責安撫,她堅信這都是生活的插曲,像交響樂組曲,總有悲傷的部分,也總有美好奔放的部分,端看自己這個演奏者努力的程度。即便如此,她需要擔心的事情依然很多。比如父親的病。姜同憫初夏以來病情反覆的很厲害,腎臟只怕一日不如一日,姜家上下一看不對,又給他送到醫院裡了。醫生大概一看,說這下管用的腎怕是隻有一個了。即便如此,理應好好在家休息不問世事的姜同憫先生,聽聞桂系合謀陳濟棠鬧北上抗日的時候,竟是怒不可遏,而後又痛心疾首的寫了好幾封親筆信,差遣兒子寄出去。姜希婕見狀,自知勸阻無用,想回去找爺爺出馬—回到家才覺得更不可能,爺爺在家靜養,最近連報紙都不看了,一昧避世。這種時候讓爺爺去告誡自己的兒子不要再操心?要能管用,或者說老爺子願意,只怕就不會有這麼多事了。
原來他們家的人都是這樣,誰都清楚對方的倔強,誰都干涉不得對方的理想。
隨著事件發展,局勢時而緊張至極,劍拔弩張,時而又像是看到了和平希望一般霎時緩和。姜同憫成天在醫院緊張的很,不但要及時得知時事,還要不斷的寫信發電報。這樣的事自然都是兒子在代勞,姜希婕心想,爸爸呀爸爸,你給你兒子創造了多少的機會!
“爸爸,咱們不要忙了好不好?”七月中旬悶熱的黃昏,她下了班匆匆趕過來,帶著父親愛吃的小籠包,看見父親竟然仰面躺在床上唱《四郎探母》,手裡還拿著一封電報,“再重要的事,如何發展,那也有大勢所趨,”“就是因為有大勢所趨,而有的人不願意接受,爸爸我才這麼忙。”姜同憫面對女兒容易心軟,現在病成這樣,沒了精氣神兒,語氣便越發緩和,叫你相信他病好之後是再也不會鬧騰了。“那就先把這玩意放下。”姜希婕拿過他手裡的電報,看也不看的扔到一邊,希峻不在,準是去回電報了。“吃飯。”
老父一臉憔悴,吃飯之前依然堅持唱完《四郎探母》,“只殺得血成河屍骨堆山;只殺得楊家將東逃西散;只殺得眾兒郎滾下馬鞍。”“唉唉,爸爸,這不吉利的。別唱了。”“哎喲,我閨女兒還開始在乎吉利不吉利了?真叫人好奇。”“嗨,其實洋行的人可在乎了。他們都是在香港學的。稍微有點不吉利都不行。”“可爸爸這唱的,也不是不吉利,是命啊。”
姜同憫自然接過飯碗開始,邊吃邊喝水,面色如常。唯有姜希婕停留在那句“是命啊”上,“爸爸,”“嗯?”“這麼多年,”老父吃的滿嘴,顯然是餓了,“你後悔嗎?”
姜同憫把第一個小籠包嚥下去,慈愛的笑笑,“後悔什麼?”“後悔從政,後悔選擇和大伯不一樣的道路,後悔去廣州。”姜同憫看著女兒平靜如水的眼睛,眼睛像自己,其他都像妻子,他不禁感到很懷戀,心裡浮上一個念頭,感覺自己活不久了。將死之人,似乎都有這個能力,突然一個瞬間就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不是因為什麼病徵體徵的變化,不是刻意求死,只是知道自己要死了,知道就是知道。
“不後悔。爸爸我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一點都不後悔。”“可是,”姜希婕還想說陳濟棠已經倒臺,這不是苦心經營的一切都付諸東流了嗎?轉念又想到,她自己並不知道父親到底基於什麼立場去斡旋,或許現在這個結局也是他想看見的呢?
還沒等想完,老父顫抖著把碗放下,以至於小碗像是掉在床頭上,“爸爸我這一輩子,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