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瞪口呆。公司的前輩嚴肅地對他說:“不要對工作太挑剔了。這些平面偶爾也要接。”
青鳥紀(3)
“我……沒拒絕。沒人跟我講過。”
“大概是溝通不足。你連續拒絕掉幾份工作,讓經紀人也很難做。”
“……”
並不是所有矛盾,都有解決之道。即使是輕喜劇的人生,也不全是好笑的臺詞。
母親孃家在郡水擁有幾家便利連鎖店,幸好如此,父親被裁員後我們才不至於無處可去。
我上初中那一年,晴央考上都島的天本大學,又在那附近的美容院找到兼職,索性搬去都島,只有週末回來臨倉替我補習,一起逛街,吃東西,去美容院。有好幾次店員把留了長髮的晴央當成我姐姐,他很開心,我於是不再叫他學長。我初中畢業時,他上四年級,功課很忙。見面時間不多,也沒疏離的恐懼。但知道要跟媽媽搬到郡水時,還是哭著給他打了電話:“媽媽太過分了,完全不體諒我感受……”
“啊,可是如果去郡水,不就不能上臨倉的高中了嗎?你好不容易才考上的……”
“我為了文科及格拼死背古文到底是為了什麼啊?”
“別傷心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郡水那種鄉下地方,說不定高校不用考就可以上。我不想去都是笨猴子的學校啦。”
“喂,越說越過分了……”
“我的朋友明明都在這。鄉下都是暴力的野蠻人,我絕對會被欺負的……”
“不會的。如果被欺負了就告訴我。”
“哇——”
“別哭啦……”
我知道我不會有事,只是想撒嬌以確認自己仍是被寵愛的。
整個高中,我幾乎都在便利店裡度過。雖然有幾個連鎖店,但為了節省開銷,店員都是自家人,連我也要被迫幫忙。貼標籤,搬貨品,寫“今日特價”板,記錄庫存不足五十的商品單,免費禮物包裝,收款,退款,聽客人抱怨……起初幾個月做起來還很新鮮,之後的三年根本是用盡全力在忍耐。跟城市不同,鄉村有另一套生活哲理和相處之道。步伐緩慢,設施簡陋,每個人的生活內容似乎就是四處散步並時刻停下來跟認識的人聊天。沒有時裝,沒有跑車,最高的建築只有三層,就連最近的指甲護理店也要坐地鐵半個鐘頭。有一次我去臨倉玩,帶回一隻音樂電子狗,就被同學大呼小叫地羨慕了很久。
雖然如此,生活在善良又質樸的人群中,幾年下來,不要說優越感,我連驕傲的力氣都沒了。
晴央只有第一年常來郡水看我,確認我沒被欺負。他畢業後做了全職美容師,兼職家教,私人時間越來越少。我雖然仍打電話給他,但常常沒講幾句就要結束通話。高二的夏天,學校宣佈升學考前會有修學旅行。我本來跟大家一起興致勃勃,後來發現竟然是去比郡水更鄉下的淨通山裡露營。半夜裡躺在帳篷內,身邊鼾聲不斷,我忍無可忍偷跑出去打電話給晴央。聽筒那邊傳來他睏倦的聲音:“出什麼事了?”
“我……睡不著。帳篷裡好熱。露營的地方蟲子又多。真想快點離開……”
“嗯,稍微忍耐一下。你有帶驅蟲劑嗎?噴在身上和帳篷上,不過要白天噴,化學藥品吸入太多對身體不好。實在睡不著也不要勉強。”
我聽見晴央打呵欠,和拉開臺燈開關的聲音,顯然是忙了一天剛剛休息。
那一刻,我清晰地意識到自己任性抱怨的行為無禮又幼稚。
“我真是……煩死了。”我對自己說。
“別煩了,天氣熱心情很自然會不好……”
“晴央。”我打斷他。天氣沒有錯,季節也沒有錯,只是我一直以來懦弱又嬌慣,不甘落泊。 。 想看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