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訴我他怎樣用一副乒乓球拍子賄賂小弟說出我的地址,他說找不到我,他於什麼都無情無緒了,最後他寫:鄉間有什麼東西吸引你待那麼久?趕快回臺北來吧,
我有一大堆計劃等著你來實行,別讓我望眼欲穿!
看完了信,我心中癢癢的,恨不得馬上回臺北。門外有人敲門,我慌忙把信塞到枕頭底下,起來開啟門,鵑姨含笑的站在門外說:“誰來的信?男朋友嗎?”
我的臉發熱,掩飾的說:
“不是。”鵑姨也沒有追問,只說:“來吃飯吧!”這天,我是食不知味了,那隻特為我殺的雞也淡然無味。整天我都心魂不定,神不守舍。我想立即整裝回臺北,又覺得對此地有點茫然的依戀,不知道是鵑姨的寂寞使我無法遽別,還是花圃的花兒使我留戀,反正,我有些去留不定。晚上,我終於忍耐不住,對鵑姨說:
“鵑姨,我想明天回臺北去了。”
鵑姨正在梳頭,聽到我的話,她的梳子猝然掉到地上。她愣了愣,拾起了梳子,轉過身來望著我,呆呆的說:
“小堇,是鵑姨招待得不好嗎?”
我大為不安,咬了咬嘴唇說:
“不是的,鵑姨,只是我有一點想家。”
鵑姨對我走過來,把手按在我的肩膀上,她的眼睛並不望我,卻直視著窗外,眼睛顯得空空洞洞的。她用一種特殊的聲調說:“小堇,你家裡的人擁有了你二十年,你竟不能多分幾天給我嗎?小堇,伴著我生活很乏味是不是?明天讓阿德陪你到高雄玩一天,大貝湖、西子灣……都滿好玩的,只是多留幾天吧。”我抱住她的腰,緊緊的偎著她,叫著說:
“哦,鵑姨,我很愛這兒!我一定留下來,直到暑假過完!”
四
月光,好得使人無法入睡,整個廣場清晰得如同白晝,那縷簫聲若斷若續的傳來,撩人遐思。我悄悄的開啟門,輕輕的溜到門外,我只穿了一件睡袍,腳上是從臺北帶來的繡花拖鞋。循著簫聲,我向花圃走去,風吹在我裸露的手臂上,涼絲絲的,卻使人分外清爽。
花圃的籬笆門半掩半闔,我閃身入內,跟蹤著簫聲向前走,猛然間,簫聲戛然而止,我看到阿德正躺在一片金盞花邊的草地上,用一對炯炯發亮的眸子盯著我。我站定,對他笑笑。他坐起身來,粗魯的說:
“你跑到這兒來做什麼?黑漆漆的,不怕給蛇咬一口?”
“你不怕蛇,我為什麼要怕蛇?”我說,想在草地上坐下去。“別坐!草上都是露水!”他說。
“你能坐我也能坐!”我坐了下去,事實上,我的拖鞋早被露水浸透,睡袍的下襬也溼了一截。他攔住我,脫下了他的襯衫鋪在地上,讓我坐。我說:
“你不冷嗎?”他聳聳肩,算是答覆。
我坐在他身邊,從他手裡拿過那支簫來,這是用一管竹子自制的,手工十分粗糙,沒想到這樣一根粗製濫造的簫竟能發出那麼柔美的聲音!我用手抱住膝,好奇的望著阿德那張黝黑而缺乏表情的臉,靜靜的說:
“阿德,把你的故事講給我聽!”
“我的故事?”他愣愣的說:“我的什麼故事?”
“你別瞞我,”我說:“你騙得了鵑姨,騙不了我,你為什麼甘願到這鄉下來做一個花匠?好好的大學畢業生,你可以找到比這個好十倍的工作!到底為什麼?一個女孩子嗎?”
他望著我,眼光是研究性的,發生興趣的。然後,他搖搖頭說:“什麼都不為,沒有女孩子,沒有任何原因。”
“我不信。”“不信?”他笑笑。“不信也得信,我只是喜歡花,喜歡植物,喜歡自然。我討厭都市的百相,討厭鑽營謀求,討厭勾心鬥角!和花草在一起,使人變得簡單、我就愛這種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