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盎看都不看這些兒子一眼,反而滿臉傷感看向了韓躍,輕聲道:“陛下,老臣慚愧……”
他伸手一指不遠處的幾口大鍋,許多百姓已經排著隊開始領飯就食,大聲道:“就憑陛下這一頓飯,老夫奮鬥了三十年都沒本事做到,幾個孽畜不懂事還想聒噪,子不教父之大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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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躍呵呵一笑,伸手又拍了拍馮盎肩膀,他知道這位老人心裡的難受,一生為國為民,結果兒子們卻貪婪愚蠢,那種教子無方的痛苦,越到晚年越淒涼。
一時找不到什麼話開解,忽然腦海裡跳出來一首詩,韓躍索性盤膝而坐,伸手撿起一根木棍扔到篝火了,悠悠道:“常羨人間琢玉郎,天應乞與點酥娘,自作清歌傳皓齒,雪飛炎海變清涼。萬里歸來年愈少,笑時猶帶嶺梅香,試問嶺南應不好?此心安處是吾鄉……”
這首詩原本是描寫一個忠心耿耿的女子,但是放在馮盎身上同樣可以,韓躍慢慢拍打著馮盎的肩膀,語帶感慨道:“老國公,你雖付出一己之力,但在嶺南實乃萬世之功,這份功績朕無法獎賞你,但是可以幫你庇護膝下的孩子們,今日中午殺的那一個是為震懾,朕保證以後不會舉刀再亂殺,哪怕你的孩子不懂事,但是看在你的功上我不會殺,也不會治罪,你養了七十多個兒子,將來朕讓他們一個不缺給你送終……”
古人到了六十歲以後,並不避諱養老送終的言辭,反而認為這是發自內心的誠懇之言,聽聞者一般會滿心的感激和歡喜。
但是馮盎沒有歡喜,一張溝壑老臉滿是滄桑,他抬眼看著營地裡正在吃飯的百姓,有些黯然道:“如果可以,臣願意有一千萬個孩子,我想讓嶺南所有百姓給我送終,希望在我老死之前沒有一個餓死病死……”
這話若是擱在別人說出,那有種大不敬並且覬覦江山的意思,讓所有百姓給送終,自古只有皇帝才具有這個資格,天子大葬,舉國同悲,出了皇帝沒人敢說這樣的話,但是眼前這位老國公卻直直噹噹說出來。
他不想當皇帝,想當的話當年就跟李淵爭天下了,他想要嶺南之民給他送終,其實是想老百姓能夠好好的活著,活到他臨死的時候還沒人餓死,這是一個胸懷蒼生的老人畢生心願。
韓躍呵呵一笑,再次拍打著馮盎的肩膀,忽然衝對面輕喝一聲,道:“遊遊,烈酒扔過了一袋子,為夫要和老國公喝幾口。”
上空黑影一閃,一個羊皮酒囊凌空扔了過來,韓躍伸手接住扒開塞子,然後舉頭大口大口灌了兩下。
他喝完將酒囊遞給馮盎,大聲道:“來,老國公,朕請你,喝一口。”
馮盎面色有些發怔,沒有伸手去接酒囊,道:“陛下,天子不與臣民同飲,您用過的酒囊,老臣不敢使用……”
韓躍哈哈大笑,將酒囊硬塞給馮盎,大聲道:“現在不論君臣,咱們只論情懷,我敬你的原因是因為你我乃是同路人,一樣的想牧養百姓,一樣的想子民享福,單憑這一點,你值得敬。”
馮盎遲疑一下,終於將酒囊高高舉起,他仰頭痛飲猛灌,然後發出劇烈的咳嗽聲,虎目之中明顯淚光點點,這是被韓躍的尊重所感動。
男人之間,無論年齡差距有多大,但是隻要一口烈酒下肚,相互之間的情誼就起來了。
馮盎突然哈哈大笑,重重將酒囊往地上一砸,大聲道:“痛快,痛快,老臣感謝陛下賞賜,這是我六十年來喝的最痛快一場酒。”
韓躍微微一笑,語帶深意道:“酒很痛快,但是老國公你信不信,朕要給你的下酒菜餚,更加痛快。”
馮盎一怔,下意識四下觀看,然而並沒有看到有人端送菜餚過來,老國公臉上一時有些茫然。
韓躍緩緩吐出一口氣,輕聲道:“別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