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後我才醒悟當時這個動作的意義——像我這樣見了男子不行禮,隨口給陌生男人報上閨名,直視他容貌的女性,在這異時空怕是絕無僅有。
我有些被他絕美容顏晃暈眼,“你……什麼時候來的?我怎麼不知道?”
餘洛翩然一笑,禮貌而清淡,一絲笑意似淡淼輕煙。
“在下用過晚膳後就一直在這裡。忽見姑娘失魂落魄走進來,竟沒有注意到一邊有人,獨自出神。我聞得莫姑娘悲歌,怕姑娘太過傷心,遂出言詢問。莫姑娘……是否想起不開心的事?”
這麼說來他把我的舉動看得一清二楚,我有點不好意思,還好剛才沒有太過分的動作。
念及他的問話,心下黯然,我轉身面向荷塘,垂下眼簾輕聲道:“故胡謅幾句,汙了餘公子的耳,見笑了。”
餘洛輕輕搖頭,幽瞳深了幾分,“非也,莫姑娘文才不凡,一語驚人,將事物看得如此透徹。只是莫姑娘雙親一定不願意你為他們黯神傷心,就是為了他們,姑娘也請消消鬱結才是。”
我轉頭震驚地看著他,絲毫掩飾不了眼中的訝然驚詫和心頭的激動,他居然知道我在為爸爸媽媽傷心?
我只是非常隱晦地念了一首詞而已,他竟然能明白,他竟然聽懂了,這個男子,真的是天上掉下來的仙人嗎?
如果不是,為什麼他明晰的眼神能直看進我靈魂深處?一時間種種念頭閃過,我張大嘴說不出話來。
他憐惜地看著我,比起他眼中痛惜的光彩,天上的星辰都失色了。溫和的聲音如鳴佩環,朗朗輕緩。
“你眼睛裡,有親情斷失殘缺的沉痛,可憐的孩子,讓我想起另一個男孩,他和你有著一模一樣的不幸和眼神。”
我咬著唇回望他的眼光。一顰一笑中兩顆心靈的碰撞和契合,外人是難以理解的。知己的感覺非常奇妙,我能懂他,他也能理解我,天地何其廣袤,尋到知音人的機率渺茫又渺茫,多少人窮其一生,未必能遇上。
偏偏在這個時空,不經然的一個夏夜,我和他邂逅。幾乎要感激涕零,不管以後會發生什麼,為這一刻我願向上蒼跪下謝恩。
人在潦倒困頓之時,遇到能明白吾心之人,是怎樣的欣喜。
我突然有些瞭解伯牙為子期摔琴斷絃,終身不操的心情了。
餘洛包容地看著我,眼裡有了然的溫柔,“莫姑娘,荷事自古太多悲涼,你一個姑娘家,應把心放寬些,少做適才冷清之句。”
有人關心的感覺真好,何況還是一位頂級美男子。
我感激地看他一眼,展顏一笑,“餘公子此言差矣。這荷花詩,遲歌看清新雋永、自得其樂之句也不少,比起剛才忸怩小女兒態,別有滋味。”
“哦?”
淺笑點頭,心情好了許多,像下過一場春雨洗去濛濛灰塵。
我清了清嗓子,將楊萬里的《小池》念出來。
“泉眼無聲惜細流,
樹陰照水愛晴柔。
小荷才露尖尖角,
早有蜻蜓立上頭。”(注②)
果然,他清淡如水的笑容染上讚許和歡喜,聲音亦有驚奇之意,“真真清新雋永,自得其樂!”
頓了頓,似思索之後他方又說,“這首小詩,和莫姑娘一樣可愛呢。”
我笑出來。心被什麼擊中了。
餘洛,你才真是七巧玲瓏心啊,“可愛”簡單二字,一下子將其他溢美之詞比得黯然,什麼清新雋永,什麼自得其樂,哪能及言簡意賅的“可愛”?再貼切生動不過了。
遐想著,我也一樣可愛?呵呵……
餘洛沒有看見我的表情,只把眼光投向擁擁擠擠一大池的婷婷荷花,驀地眼神飄忽,沒有焦點,似一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