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是不知道右派不好當。。。 ”李潤南沒太在意,“我是說,你們還是以小心謹慎為好。”
彭石賢仍不以為然:“什麼小心不小心,有理走遍天下!”
“堅持有理走遍天下的人也有,可你沒有身臨其境,不知是怎麼回事。”接著,田重波以無動於衷的口吻說了兩個例項。
他們學校哲學系有位同學,書讀得不錯,口才也很好,在鳴放中,他對每一個專題都要引經據典議論一番,自以為是最最正統的馬列觀, 他讚頌“雙百”方針充分體現了人民*的實質,併為大鳴大放叫好,說只有這樣真理才能得以確立和發展,因此,也就認為製造輿論一律的人是對馬列主義最危險的偏離和背叛。然而,隨後“輿論一律”被指為右派對黨的惡毒攻擊。這位哲學系的學生被劃成了右派,他不肯屈服,結果在人們的怒吼之下,他的爭辯被聲浪淹沒,所謂大辯論,只是權力對民意的*與蹂躪。這個學生執拗得像樣,竟想出來一個奇特的主意,一天晚餐後,他乘看守人員不備,爬上一個好幾十米高的煙囪大聲喊著要與人辯論,人們果真圍了攏來,既抓他不著,也阻止不了他說話,他向下探著身子激昂慷慨地發了一通議論,在最後還動情地引用了一句名言:“人們啊,我是愛你們的!”說完,他爬了下來,此時人們都被裹挾到了反右的狂飆熱浪之中,他愛人們,人們卻不敢愛他。他一落地,便有人對他拳腳相加,很快把他弄走了,為了肅清其影響,學校還組織全體學生討論了幾個晚上,聲討他破壞運動的罪行。這究竟是他或幼稚或狂妄或惡毒呢,還是人們又愚昧又野蠻又卑劣?田重波得出了他的獨特結論:“文史哲與數理化不同,它的理是不講邏輯的,所以,這右派不是有理走遍天下,而是有理走上西天!”
爬上煙囪,居高臨下呼籲真理以求響應,想出這種主意的人肯定不多,而爬上煙窗的自由也只有在看管人員疏忽失職時才能獲得。但荒唐事造出的荒唐人也並非絕無僅有。有位數學系的老教授,平時待人彬彬有禮,教書一絲不苟。上下課給學生回禮總是九十度的鞠躬,寫字如雕板刻印,講課沒有一句廢話,他本來不關心政治,但在鳴放中,有一個學生就討論的專題去登門訪問他,他自然應該認真作答,後來那個學生把他的回答傳了出去。結果,師生都成了右派,辯論鬥爭也就落到了他的頭上。他對講過的話並不否認,追問時他以點頭作答,但對那些謾罵式的斥責漠然置之,有時乾脆閉上眼睛,這又惹怒了那些批判者,便推推搡搡讓他站上了臺子,他橫眉怒目卻無可奈何,淚水在他眼眶裡閃閃轉圈。連續幾天鬥爭下來,他一直不肯吃飯。一天凌晨,他趁人們熟睡之際,把自己懸掛在批判會場的臺子上方,自縊死了,而且是赤條條地*。當人們發現他時,身體還有餘溫,但在人們的胡亂擺弄之下最後絕氣了。他這是神經錯亂時發生的荒唐之舉呢,還是懷著那擊鼓罵曹的心態憤然棄世?人們只能交換一下驚愕的目光,在公開場合還得隨聲附和地聲討他,對此,田重波說:“這大概是一個無解的方程式吧。。。 ”
“什麼左派右派!”彭石賢不由得把目光投向李潤南。
李潤南正收拾碗筷,在剛才的談話中,他始終沒有插言,一回頭,恰好遇著彭石賢那雙閃著白光的眼睛,不覺震動了一下,在這三個人的場合,他是孤立而不被理解的。
過了一陣,李潤南還是插進來說活了,他卻講了一個關於左派的故事。有一對正在戀愛又常常爭爭吵吵的年輕老師,在去縣城開會的路上不知為什麼事情鬧翻了,那女的表示要中斷戀愛關係,還說她本來就看不上男方那種說話吞吞吐吐,做事要死不斷氣的脾性,只是見他追求得可憐,才談了這麼長一段時間;可那男的痴情不改,到了要尋死覓活的地步,後來雖然被人勸住了,但在會議鳴放期間,他總是閉口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