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熊廷弼的牢房中也傳出了一聲長嘆:“進來吧。”
“小子謝過熊先生了。”黃石隔著布幔回了一句,然後挺直了腰,側過身讓開一條小路讓那個錦衣衛過來開牢門。
錦衣衛過來開牢門的時候,黃石的目光在周圍的牢房上掃了一圈,發現周圍已經到處都是眼睛了。女性中一些膽小地還象徵性地躲閃了一下,但大部分還是不放過這個近距離觀察“明星”的機會,她們紛紛用布擋住臉,勇敢地和那些男犯人一起看過來,對黃石的視線也毫無躲閃。
這時那錦衣衛已經開啟了牢門,他轉身對著黃石笑道:“黃將軍,請進。”
黃石走過那錦衣衛身邊的時候,在他耳邊輕聲道:“這位弟兄,能不能給我上壺好茶。我一會兒出來再謝。”
那錦衣衛心知黃石不願意當著這麼多眼睛掏錢,就微笑著說道:“好的,黃將軍稍坐,小的一會兒就送茶過來。”
說完黃石就撩簾而入,把無數道目光一齊擋在外面了。
一個還算寬敞的單人牢房,對面的牆壁上開了一個透光地窗戶,窗下有一張木扳床。床坐落在地表除潮用的乾草上,上面還放著一個小小的桌子。曾經的遼東經略熊廷弼盤腿塵在床上,身穿一身破舊的白布衫。過了這麼久的監牢生活,熊廷弼的髮髻還是梳攏得甚為齊整,他雙臂悠閒地搭在床上的小桌上,正目光炯炯地向著黃石看過來——就如同他們上次見面時地那種目光一樣。
踏入牢門之後,黃石向前挪了兩小步就站定了。他好似沒有看見熊廷弼的坐姿一般,雙腿併攏就又是深深一禮:“後生小子,見過熊先生。”
熊廷弼哈哈大笑起來。他連拍了自己的大腿兩下,直拍得噼啪作響:“黃將軍,你是朝廷二品大員,吾不過一個待死之囚,可當不起你稱呼‘先生’這兩字。”
黃石也不以為忤。他抱拳道:“熊公……”
不料他又立刻被打斷了,熊廷弼再次大笑著說道:“也當不得一個‘公’字。”
黃石被噎了一下後,一下子也沒有想起再說什麼話好,屋子裡頓時就變得一片沉默,熊廷弼見狀冷笑著說道:“黃將軍儘管直呼吾為‘熊廷弼’好了,這幾年大家都這麼稱呼吾,他們中大部分人的階級可要比黃將軍你低多了。”
如果僅僅看熊廷弼的坐姿和他的口氣,那黃石簡直認為他是存心要和自己吵一架的。不過幸好黃石知道熊廷弼不是這麼無聊的人,他既然讓自己進來就一定是願意和自己說些什麼。而且石也確信熊廷弼還有一肚子的話要說,更有滿腹地抱負沒有來得及施展。
黃石想著想著就站直了身體,臉上不但沒有怒容反倒還帶著淡淡的笑意。可是熊廷弼看到黃石嘴角的微笑更是心下不痛快,他略一沉思就又笑道:“黃將軍定也知道吾明日就要上路了,所以今天想是特意來看吾的笑話的吧。”
熊廷弼把右手一攤:“黃將軍請,儘管來教訓老夫好了,吾就在這裡洗耳恭聽。”
黃石心裡又是一聲嘆息。這熊廷弼綽號“熊大臭嘴”,多年來他因為這張嘴得罪過地人如恆河之沙,不可勝數。現在熊廷弼自知絕無活路,心中悽苦之餘,這畢生的愛好、習慣自然更是盡數出籠。黃石明白自己今天這算是正好湊上門來給他罵了。
“晚輩小子,有些軍務之事不甚了了,特來請教熊翁。”黃石臉上仍然是一副謙恭的表情,他平淡地緊跟著說道:“如果熊翁有什麼未了事,小子也願意代勞。”
“哈哈——哈。”熊廷弼又爆發出一陣狂笑,就好像從來沒有聽過這麼好笑的事情一樣,人都前仰後合了。他笑了半天才勉強止住聲音,臉都已經變得通紅了,朝黃石戟著一根手指,一邊咳嗽一邊大聲問道:“你一個邊鎮武夫,能替老夫代勞什麼?你睡醒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