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地無人敢惹。
我勸她:“咱們回家,把二老爺抬上床吧?”她答應了。
回到家,地上的被褥已收起,二老爺躺在床上。一個人坐著小板凳抽菸,酒氣熏天,肌肉鼓鼓。我向他表明身份,聽到姥爺把我養到五歲,他把菸頭一扔,說:“你姥爺對不起我。”他是次子,我叫他二舅。
他說他幼年時跟著哥哥投奔姥爺,在姥爺家度過了小學時代。
一個好友有塊高階手錶,他看著喜歡,借來戴了三天。第三天,姥爺發現他手腕上的手錶,把他臭罵一頓,說:“做人要有骨氣,借東西充門面,給祖宗丟人!”這件事對他造成嚴重傷害,從此搞不清楚自尊的分寸。封建大家族的後代都是悲劇,他看了進步影片《家》、《春》、《秋》後,更加肯定了這一觀點。他小學畢業便參加了工作,就此離開姥爺家,已有二十五年沒看過姥爺。
他說二老爺更對不起他。如果不是二老爺早早入獄,他將有一個幸福的童年。尤為可氣的是,二老爺原本只判三年,但因為逞強好勝,最終被判了十九年。
我問怎麼回事,他搖搖頭,眼中湧出大顆淚水。他的眼睛長得像他母親,一哭便洗去了他全部的彪悍。他從板凳上站起,說:“我劈柴,給你做飯吃。”我追問:“二老爺的病,究竟怎麼樣了?”他點著一根菸,側身而立,臉上的淚珠避開了我,說:“老頭腦袋受到震動,傻了。我趕到醫院時,看到他在咬自己的襪子。醫院診斷是小腦萎縮,他沒有多少日子了。”他走出門,院中響起短促清脆的劈柴聲。
二老爺面向牆壁而臥,被子下的身體形狀怪異。我走到床側,想看看他的臉。我以為會看到一張睡去的臉,不料二老爺睜著眼睛,瞳孔透亮,顯得神志清晰。
他小聲對我說:“回去告訴你姥爺,說每個晚上都有人用被子矇住我的頭,打我一棍子。讓姥爺把我從這兒帶走。”
【九】
我以上廁所為由,逃離了二舅家。回到北京市區,沒有去找姥爺。因為隔著被子每晚打一棍,會不露痕跡地把二老爺打死——這個訊息對姥爺來說,過於刺激。
也不能對母親講,去見二老爺,意味著背叛了姥爺,她不會原諒我。思考一夜,我想到二老爺還有長子!
第二天我再次逃學,趕到姥爺家,詢問二老爺長子。姥爺拿出紙筆,利索地寫下長子的單位地址。姥爺諸事糊塗,唯獨對此清楚,因為多年以前他曾經去過。
長子工作後仍住在姥爺家,他的初戀物件是一個華僑,常收到洋酒、海參的禮物。長子有著世家子弟的自我意識,不願意貪圖女人便宜,但他的家族早已敗落,實在沒有回敬的禮物。
姥爺對他拿回家的洋酒、海參深惡痛絕,覺得他應該全部拒絕。
為整頓家風,姥爺把那些禮物上繳了長子單位,長子因此搬出姥爺家。姥爺對自己有堅定的信心,認為長子五十歲以後自然會感激他的做法。現在長子距五十歲只剩三年,姥爺勝利在望。
姥爺的眼神滿是焦慮,我連續詢問二老爺兩個兒子的地址,令他有不祥之感,但二老爺打了他,他對這個弟弟不願過問。或者他只是覺得我要透過二老爺的兒子與二老爺聯絡,認為我背叛了他?
我:“您不問問我,為什麼要地址?”他:“我不問,你走吧。”說完拿起一本字典,查閱起來。
長子的單位在故宮附近,是一個幾進幾齣的深宅大院,每一場雨後,木頭的腐朽氣味便會濃烈起來。單位裡有拿午餐剩飯喂野貓的習慣,造成院子野貓聚集,三五成群地躺在過道上,是非洲獅群的陣式,完全背離了貓類敏感懼人的種族天性。
早知長子是美男,但他的英俊還是令我吃驚。他高鼻深目,卻不是白種人形態,臉部線條轉折細微,比白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