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紙盡,賈天和忽然發現周圍的光線變暗。 抬頭一看,“小師叔”已經不知去向,周圍的火堆一個接一個地滅了。 賈天和在黑暗中大笑擱筆。 這場夢,他做得很滿足,三十年來從未如此放鬆過。 把他麻翻的時候,他還在笑。 “導演組”舉起火把走到他們面前。 淨草把乙醚手帕收起,對李木紫說:“他這是不是笑傻了?莫非你放了笑氣?” 笑氣就是二氧化氮,她琢磨著,精通氮系道法的靈霄殿弟子,大概鼓搗笑氣也是手到擒來。 李木紫卻說:“沒有!我從不碰那東西。” 錢飛則說:“他一個人的大喜大悲,能夠感動千千萬萬的人,那是感情多豐富的人?高興成這個樣子,你也只看到了他笑,他真正的暢快之處,還在今天寫的書稿裡的呢。” 馮瑾用力點頭,表示贊同。 賈天和在自己家裡醒來後,回想夢裡所寫的內容,越想越覺得與之前情節絲絲入扣。 “原來我那八回其實寫得不錯?” 他蒙著面,去書坊把自己之前燒掉的八回給買了一份回來,匆匆讀完,終於相信了這八回的品質。 如果那八回已經寫崩了,那麼這次和“小師叔”一起所寫的,也不可能那樣暢快。 這次寫的,仍有價值。 於是他忍不住還是買了文房四寶,把最新“夢”到的內容謄了出來。 這一次還是八回,是從第九十二回到第九十九回。 其中第九十九回當真是寫得飛起,即便在謄寫的時候,他自己也覺得全身發熱。 在一種“不寫就把你吊起來”與“寫什麼都行,只要開心”的氛圍下,在急迫與自由的環境裡,一般人肯定是手足無措了,而賈天和的才華反而被徹底地激發出來。 此時,雲墨齋書坊的老闆正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團團亂轉。 他不僅因為弄丟了賈大官人而憂心,更怕賈大官人去尋短見。 沒想到,賈大官人卻施施然地從自己家裡出來,還帶來了直達第九十九回的八個回目新稿。 這真是雙喜臨門。 雖然書坊老闆們都說,最能榨取商業價值的辦法是細水長流,吊人胃口,可是一旦整整八個回目新稿擺在面前,他們所能說的也只有一句: “真香!” 賈大官人卻說:“我家裡怎麼被燻黑了?走過水嗎?” 書坊老闆目瞪口呆:“你真不知道前兩天你做了什麼事?” 賈天和也瞪眼說:“我寫了稿!” 在暢快淋漓的夢中所寫的厚厚一沓稿件,他每一個字都記得,可是此外的事就不經過腦子了。 對現在的他來說,“夢境”比現實還要清晰。 書坊老闆只能連聲讚歎。 於是,不久這件事就成了新的傳奇故事:賈大官人其實身手了得,他自行掙脫綁縛,打暈了所有看守他的夥計,只為了衝回自己家趕稿,真神人也。 在那之後數天內,賈大官人平常地出現在街頭,每天平常地吃飯,平常地睡覺,閒暇時間就去湖邊釣魚,釣來的魚隨意施捨給城中乞丐。 他表情淡然,目光溫和,無喜無悲。 熱情的書迷攔路問他,後面的回目什麼時候可以看到。 他答道:“看不到了。我已經燃盡了。已經經歷過了一次大悲,又經歷了一次大喜,現在我已經什麼感情都不剩下。” 看他花白鬍須隨風飄動,真讓人覺得隨時會登仙而去…… 其中一個“熱情的書迷”就是馮瑾。 她還不是偽造了身份,因為她真的本來就是個熱情的書迷。 她回到旅店,失落地扔下斗笠。 聽了她的轉述,錢飛跳起來,叫道:“那不行啊!今兒個都五月十五了,我不能把整個五月都耗在他身上。現在想放棄這個任務,已經太遲。” 李木紫也擔心地說:“再迫他寫,能迫得動嗎?他可能真的燃盡了。” 淨草也搖頭:“感情特別豐富,所以才是大才子。現在感情都莫得了,還剩下啥?” 錢飛卻不依不饒,說:“沒有感情的人,有兩種,一種是流口水的呆子,另一種卻是思想非常深刻的人。你們覺得他會是哪種?” 說著,他不由得望向李木紫。 淨草與馮瑾也一起望向李木紫。 李木紫沒有感情地說:“你們看我做什麼!” 馮瑾聽明白了,眼中恢復了神采